路上
一早,東邊雲層透著天光,車子駛出臨海漁村,瑟瑟風中,隱約夾雜著陣陣浪潮聲。候車亭裡,一位老婦人,戴墨鏡,手挽提袋,皤皤鬚髮,每天總是準時到來,孤單的身影伴著沈穩靜寂的車亭,彷彿一曲流唱不輟的千年絕唱。
一個國中女學生,一臉睡意,長髮披肩,戴手套的雙手摀著半邊臉,邊走邊呵氣的往車亭走來,腳步清閒安逸,看來離公車到站的時間還早。路的兩旁是錯落的獨棟屋宅,猶如天使散落一地的珠子,熠熠生輝,各領風騷。臨海的一邊望去,灰濛海面上,兩併排的黑色長椿,迤邐出海,編織著這小島百姓共同的夢想。遠方的島嶼,籠罩在山嵐霧氣之中,如真似虛,一如人生。
小路的叉口,一棟獨門深院,幾株苦楝樹高聳踰頂入天。一天傍晚路過,驚見滿枝椏的鳥影晃飛,喧鬧吵雜的鳥聲,有如天黑覓不著親娘的孩童叫聲。我停步豎聽細看,繁衍的八哥家族棲息之處。想來人世紛紛擾攘,獨門宅院雖深深,如何閉門清修?
一群群早起的八哥,隨著車來車往,在路中翩翩飛舞,此起彼落的覓食。我放慢車速,避過一群,又閃過一群,路面上曝曬過的酒糟和高粱穀粒,成了牠們豐盛的早餐。牠們雖不若候車亭的老婦人和女學生,生活有著既定的行程目標,但若較晚出門,仍見不著牠們的蹤影。
幾塊貧瘠的沙田,一片翠綠,如一塊綠色地毯。矮矮的株苗中,赫見幾點紅、紫、黃、白花,走近一看,種的是波斯菊和油菜花。去年,幾塊波斯菊花田,吸引了路過和遠來的遊客,停車佇足欣賞,一時車水馬龍,傳為美談,為農曆新春增添了喜氣,也為新春踏青多了一處的好風景。屈指一算,待花田齊放之時,也是新年來到之時,屆時賞花人潮又將重現。新春種了波斯菊,初夏又栽植太陽花,一朵朵碗大的黃色太陽,彷彿人間一顆顆向陽奮發的心,帶給路人莫大的歡欣鼓舞。想到這,陣陣欣喜與感恩,悄悄襲上心頭,感謝那幕後默默付出的勞苦功高。
車再往前行,兩旁的行道樹,此時花朵已漸漸凋萎疏落。盛夏時分,花朵在風中翻飛,猶如一團團黃色的繡球,執意要拋給路過的有情人,可惜哪!可惜……,這端眼波望穿秋水,那端人兒何方?
車過全島生意最旺的賣場,不見門前成排手推車,昨夜人聲喧嚷,此時寂靜一如空城,偌大的停車場,只見一輛摩托車孤獨守候。有時風光,有時寂寥,人生如潮起潮落,得失之間,不都只是路上的一處風景而已?
車過城市文明的標誌-紅綠燈,城鄉之分立判。過去全島最高學府金門高中,如今已屈居第二。校門口,教官、保全每日站崗值勤,風雨無阻迎接學子入學。七點一過,值勤的人兒就內收,只見遲到的人影,一臉慌張,低頭趕路。再過一個紅綠燈,這兒是小鎮的熱鬧區段,文明寵兒7-11門庭若市,叮咚叮咚之聲不絕於耳。隔鄰的包子饅頭店,更是大排長龍,一個十二元的饅頭包子,外加一杯10元的豆漿,就足以支撐一個早上的活力。
車行下坡,全島學生人數最多的國中,路況複雜的三叉路口,導護老師、志工、替代役全出籠。偶見站在角落的校長,常著褐色的西裝外套,他眼觀八方,不時點頭問早,雙手更是不停歇的拍手,除了給自己鼓勵,也為準點來上學的孩子掌聲。
車再過紅綠燈,文明城市遠拋身後。一池波光瀲豔,水面雲影天光,偶見白影飛掠而過。車轉個彎,高聳的莒光樓矗立眼前,一輛車窗掛著黃色條布的白色轎車,總是如時的出現在厚實圍牆外的路沖中央,兩個站在車後練功的男女,猶如下凡的天神向著人間甩塵拂。古老的廢棄小學圍牆外,張掛了各式各樣的標語條布,無非是「法輪功」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有時湊巧遇著當事人,一個個兒嬌小的女人,頭戴藍灰色鴨舌帽,低頭整理著那被風吹落的條布。心中不覺感觸良多,每個人心中都有執著的苦,都有自己未完成的功課,只是啊!只是……,過了這帆又那帆,船過水無痕,過盡千帆皆不是啊!
「前方常有測速照相」提醒著駕駛車速不宜過快,路上的風景宜慢慢欣賞。十幾年前,兩個騎機車的高職男生,一頭栽進了路旁的陰溝,這一去,就沒有回來。繪聲繪影的流言再怎麼傳說,也抵不過自己是駕車的主人,車速快慢由自己作主。人生的路上,何嘗不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