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則為神千家祀─歷史上被祀為「城隍神」的同安人
中國老百姓「造神」有個是非,即「生而有功於民者,死則民思而祀之,示不忘也。」因而歷史上那些忠臣義士,清官循吏,往往被奉為神明歷代膜拜。古同安(含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及龍海市角美鎮等地)歷史上就有不少清官名宦被奉為「王爺」。如:
同安祥露頂蓮福宮的陳府王爺,神諱文瑞,同安集美人。明天啟五年(1625年)進士,欽點吳縣知縣,任上懲惡旌善,事上不諂,有「金剛手,菩薩心」的口碑。
同安新民烏塗社福亨宮和走馬人福德堂的林府王爺,神諱一柱(1574-1645),縣城東市人,明萬曆三十八年(1610年)進士,任湖廣御史時,為民「雪幽忠,明功罪」。因被閹黨側目,拂袖歸家。
翔安大嶝崎口下震威殿的蔡府王爺,神諱攀龍(1738-1798),金門瓊林人,因平台屢功由台灣總兵擢福建陸路提督,乾隆帝 其「台灣戰將中巨臂」,賜「強勝勇士」名號。
金門慈德宮與南安水頭下店壽溪宮的黃府王爺,神諱偉(1488-1538),金門後水頭人。明正德九年(1514年)進士,任南陽府知府,為人「介直無所顧忌」,時人稱為「品德完人」。
惠安東橋鎮北湖村佑濟宮的蔡府王爺,神諱復一(1576-1625),金門蔡厝人。明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進士,總督貴州、雲南、湖南、湖北、廣西兼巡撫貴州。雖持尚方寶劍,可以便宜從事,但他「澹泊類寒士」,卒於平越軍中。
台灣彰化王功區、金門烈嶼雙口村及同安頂下山頭林氏奉祀的林府王爺,則是明代南京大理寺丞、「理學名宦」林希元(1481-1565)。他生平「慷慨耿直,俯視流俗」,執法如山,不阿權貴,欽州百姓為之建立生祠………。
以上這些歷史人物之所以能為「神」,皆因自身「正」--正則為神千家祀。他們大都清廉正直,關注民瘼,秉公辦事,剛正不阿,還沒有見過貪官惡吏,奸佞小人被造為神的。但是,這些「王爺」多數是各個宗族的「祖佛」,崇拜的地區和人眾有限。而那些被奉為「城隍神」的歷史人物,則是一個地區官方和民間共同祭祀的神祇,因是列入國家祀典,所以規格高,信眾廣,香火也比一般的神廟興旺。
同安縣歷史上至少有三位人傑被奉為「城隍神」。他們是:
一、忠貞衛國的蘇緘
蘇緘(1016-1076)字宣甫,同安永豐鄉人,是北宋著名科學家、丞相蘇頌的堂叔。寶元元年(1038年)進士,曾任廣東海南縣主簿、武陽縣尉、英州知州、廣東都監、供備庫副使、廉州和鼎州知州等職。熙甯四年(1071年),朝廷派蘇緘以皇城使出知邕州(今廣西南甯)。八年三月,交趾(今越南)出動八萬兵力犯境,攻陷欽、廉二州後,又圍攻邕州。邕城被圍42天,蘇緘身先士卒,與兵民死守,因寡不敵眾,越年正月二十三日城陷。蘇緘見交趾兵入城屠戮,振臂大呼:「吾義不死賊手!」與賊兵奮戰,全家36口同時殉難(包括次子子明、三子子正,孫兒廣、淵、真、溫等)。神宗皇帝聞緘戰死,「嗟悼至晡時方進膳」,召見蘇緘長子子元(任桂州司戶參軍)時,高度評價蘇緘死守邕州功比唐代的張巡、許遠。不久交趾又出兵擄桂州,「行數舍,見大兵從北來,呼曰:『蘇城隍領兵來報怨』,懼而引歸」(民國版《同安縣志》卷41)。邕州百姓感念蘇緘忠勇衛國氣節,為之修祠,奉為城隍神。元祐中朝廷賜匾「懷忠」,又賜奉國節度使,易謚「忠勇」。(原全國政協副主席、著名數學家蘇步青是蘇緘34世孫)
二、方正耿直的洪朝選
同安縣翔風里十三都洪厝「芳洲大人」童乩有一首神咒歌:
靜庵吾祖德流芳,百世儀型永不忘。
身出大明賜進士,官至刑部左侍郎。
勘遼不為權奸屈,封誥慮永全典煌。
取義人人似孔孟,讀書談道友王唐。
政司提學總裁事,崇祀鄉賢名宦堂。
南都有稱四君子,西蜀相傳作城隍。(指洪朝選、林希元、許獬、蔡復一)
萬古流芳青史冊,千秋祖篤饗馨香。
孫輩一心轉拜請,我祖扶鸞到檀前。
這首神咒歌基本概述了洪朝選的生平事跡。
洪朝選(1516-1582)字舜臣,號芳洲,別號靜庵,同安洪厝(今翔安區)人。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進士。一生從政27年,任過16種官職,累官至刑部左侍郎署尚書事(正三品)。隆慶三年(1564年),奉派赴襄陽勘辦遼王朱憲節(朱元璋第十五子七世孫)「謀反」之案。他據實勘查,以遼王「淫虐有實,謀反無據」複命,還嚴詞拒絕在相黨鍛煉成獄的成案上簽字,忤逆了權相張居正欲置遼王死地的私意,因而被罷官歸籍。但張居正仍持報復之心,唆使死黨,羅織罪名,於萬曆十年(1582年)正月二十四日將洪朝選害死福州獄中,造成明代一大冤案。萬曆二十二年,終於平反昭雪,神宗皇帝嘉其「撫雄鎮而隨任有聲,握大獄而持法不撓」,其「性剛介,不能容人過失」的人格受稱「芳洲氣節」。因他曾任四川按察副使,故川民為之建祠並奉為城隍郡主。洪氏族人則把他供為「厲神」,相傳咒歌一出,惡鬼全退,家鄉也因此不用「做普渡」了。
三、為國捐軀的陳化成
陳化成字業章,號蓮峰,1776年3月12日出生於同安縣丙洲漁村(今丙洲村海邊有高17.76米陳化成石雕立像)。16歲隨伯母往台灣,居頭前莊,讀書習武,22歲加入清軍水師。歷任水師外委、金門右營把總、銅山參將、澎湖水師副將、台灣副將、廣東碣石總兵、金門總兵、台灣鎮總兵等職。道光十年(1830年)擢福建水師提督(駐守廈門),道光皇帝四次召見, 其「身經百戰,勇敵萬人」。道光二十年調任江南提督,駐守松江,常以「為國而死,死亦何妨」激勵兵將。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英軍犯吳淞口,陳化成鎮守西炮台,他「登台執紅旗揮戰,炮及千聲,自卯及巳,壞夷船六七艘」(民國版《同安縣志》卷34),終因寡不敵眾,被炮彈擊中胸部,壯烈犧牲。
陳化成遇難後,部將劉國標將其遺體掩藏於蘆葦之中,後由嘉定縣令練廷璜把他收殮於武廟,再移祀於上海城隍廟,作為上海城隍爺奉祀至今。據廈門大學高令印教授考究,陳化成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被奉為城隍神的人物。對陳化成為國捐軀的壯舉,「百姓罷市而哭奠」。同年九月十二日,靈柩歸葬廈門金榜山(墓葬已列國家級文保單位),清廷賜謚「忠愍」,並於殉難處和原籍各造專祠致祭。至今上海寶山區的化成橋、化成路,澎湖漁翁島(西嶼)陳化成建造的台灣地區首座燈塔,台北縣新莊市新莊東的化成路,廈門市草埔巷陳化成故居和公園西路的陳公祠,同安丙洲陳化成故居和縣城南門內陳公祠(生祠)門前相傳他於1838年回鄉謁祖手植的桑樹,還有坊間流傳「不怕江南百萬兵,只怕同安陳化成」的俚語,都是民眾緬懷這位民族英雄的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
蘇緘、陳化成是「以死勤事則祀之」的城隍神,洪朝選則是「以勞定國則祀之」的城隍神。他們對敵寇嫉惡如仇,對百姓愛民若子,國家和民族大難當頭,挺身而出,禦大災,捍大患,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百姓把他們奉為城隍神,一方面是不忘他們一生的豐功偉績,另方面也祈盼他們身後繼續為民眾保境安民、消災解厄、洗冤昭雪、接祥納福,也就形成了以愛國愛民,無私無畏為核心內容的城隍信仰。
古同安的城隍信仰自古,尤其是明清以降十分普遍。同安於南宋紹興十五年(1145年)縣令王軾創築縣城(銀城),十八年劉寬成之。城隍廟原在城北,始建年間未詳。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邑令徐宗奭移至東市參將署左,歷經興修。廟為二進,中祀邑主(相傳神為蘇緘),前進左祀開閩王,右祀鄧邑侯。辛亥革命神像被毀,1958年拆建同安縣招待所,今有擇扯重建城隍廟呼聲。按定制,府,州,縣應建城隍廟。馬巷廳於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自同安縣析出,屬縣級編制,因此馬巷設廳后建城隍廟(城隍郡主據傳是南京溫良玉)。明太祖曾對大學士宋濂說:「朕立城隍,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則不敢妄為。」他派江夏侯周德興在沿海一帶建城防禦倭寇,因此在地方官署的所在地,都建有城隍廟,甚至是「有城就有城隍廟」,城隍神也被賦予抗倭禦寇的威靈。金門原屬同安縣管轄,因此,不管是田浦巡檢司城的城隍廟(據傳神為蘇緘)、金門千戶所城的大城隍(今古地城隍廟),還是總兵陳龍(漳州人)遷建於後浦的浯島城隍廟,都是集鎮級的城隍廟,但其體制仍是比照同安縣城隍廟。集美後溪霞城的城隍廟,因同安總兵施琅(晉江衙口人)建城而祀;廈門因有中左所城而在城西南隅建城隍廟(原廟已廢,學界曾有重建並以洪朝選為城隍神呼議);高浦巡檢司是自同安縣西的「板尾寨」移來,所以現在同安新民西洪塘的磚仔埕還有當年巡檢司城的城隍廟。同安新民烏塗城仔內,徐氏族人為防倭寇於嘉靖四十年(1561年)構築城堡,也以福亨宮為城隍廟(神為進士林一柱)。可見明清以來,不僅縣城有城隍廟,鎮,村也有城隍廟,城隍神以其「善惡必報」的威靈形成廣泛的民間信俗。
城隍崇拜屬民間信仰,民間信仰是閩南文化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兩岸民間交流重要的精神紐帶。從台北市大稻埕霞海城隍廟「五月十三人看人」的祭祀活動、金門四月十二萬人空巷的城隍繞境以及後溪城內的城隍文化節,看今天城隍信仰已不是曩昔單純的拜拜活動,而是形成一種集朝拜、娛樂、觀光、商貿為一體的民俗活動。尤其是參與活動異彩紛呈的各種文藝陣頭,充分展示了閩南「非遺」文化的魅力,是保存和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載體。至於城隍文化中的精髓,對於今天的反腐倡廉,構築公正、和諧的社會也有積極的借鑒意義。因此,對於那些被奉為「城隍神」的歷史人物,應該繼續宣傳、弘揚他們不朽的豐功,藉以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