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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茉莉花

發布日期:
作者: 蒔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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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斜照在窗檯上,窗下一盆茉莉花淡淡吐著香,她倚在窗邊,眼光落在桌上一張訃聞,未曾拆封的訃聞訴說一個生命的隕落,不管是誰,都不是她願意接受的事實,所以她遲遲不拆開封口,至少可以緩緩自己的情緒,雖然她早已知道一切只如花之委地。
其實她不該太傷心難過的,事實也沒有,有的只是重重的失落和慨嘆,人生一世,就這麼結束了嗎?曾經光亮四射的生命,如此消失,再也無聲無息,讓人追憶憑弔都覺無由,這是真實的人生嗎?
她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拆了封口,平靜的看完,再回頭看看窗外那盆茉莉花,那是葉送的,如今花開正妍,而送花人已杳無蹤跡。
葉是高中同學,高三時一個考完月考的星期六下午,住在山區的葉邀了同學幾人去白河水庫踏青,就在水庫的一條小徑旁,遇見了數叢幽幽吐香的小白花,同學中有人說那是茉莉花。
對茉莉花的最初印象是小學時唱過的一首歌:「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枒……。」
這是少數她能唱全,而且還算能聽的歌,也因為從小就哼哼唱唱,自然而然對茉莉花有了一份親切,但對茉莉花的印象也僅止於歌詞上的描寫,知道它是白色小花而已,至於具體長相,則毫無概念,一直到了白河水庫才初見。
「原來這就是茉莉花!」她在心裡默默跟它打了聲招呼,有種前生已照面,今世又重逢的熟稔感,有如好友久別乍見。
那一天,她在花叢下找到了一株小幼苗,便帶著它下山,移植在家裡庭院,每天上學前必先提水澆灌一番,無限虔誠,只望有朝能換來芬芳美麗滿枝枒。
這樣的辛勤並沒有換來枝繁葉茂,一日一日,它一逕如舊,不見生長,也不見枯黃,好似離了家的孩子思念著遠方的家鄉,總是愁眉不展,時日久了,竟然慢慢萎黃乾枯。
這樣的結局其實是遺憾的,她悵悵的跟葉提起,葉點點頭表示很能體會這樣的失落,在下課十分鐘的走廊上,葉教她唱了另一首跟茉莉花有關的歌:「夕陽照著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暑假的某一天,葉踩著腳踏車來敲門,車籃子裡是二株茉莉花幼苗,說是大清早到白河水庫挖來的。
「一人一株,看看誰種得好。」葉這樣說,臉上掛著屬於山裡孩子特有的質樸和靦腆笑容。
她接過花苗,心裡滿滿的感動。從水庫到家裡,至少二個小時的車程,葉汗水淋灕而來,只為了送一株花,以圓她小小的遺憾。
那年夏天,茉莉花是唯一惹她牽掛的事。
暑假結束後,她離家到外地求學,初次離家的孩子偶會在深深的夜裡悠悠的想著遠方的家鄉,那情懷並不特別濃烈,淡淡的,似有若無,但縷縷不斷,像茉莉花香,此時家門前那株茉莉花突然躍入腦海,印象鮮明,它離開家鄉時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並不是所有離家的孩子都會水土不服。假期回家時,她發現葉送來的那株花在院子一隅安靜、不動聲色的紮根,悄悄的適應著新環境,枝枒間且已開始抽出新芽了。
如同茉莉花般,她也漸漸習慣了離家的日子,偶而回家,看著那已長成小小花籬的茉莉花,心裡總會想起那送花的身影。
畢業後和葉慢慢少了聯絡,年底時的耶誕賀卡成了唯一的聯繫,這一點聯繫,終究還是敵不過歲月和疏懶,不知哪一年開始,他們都不再問候對方,像斷線的風箏,越飄越遠,終至不見。
再有葉的消息已是數年後,輾轉從其他同學處得知他因病返鄉休養。
「去探探故人吧!」舊情誼在心頭隱隱醱酵,由淡而濃,而至一種強烈的渴望,尤其是在茉莉花盛開的季節。
特意不找其他同學作陪,也沒事先通知葉,挑了一個適合憶往敘舊的日子,轉了二趟客運車,再走四五十分鐘的產業道路,她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葉家,那在青山綠野中唯一的一戶紅磚平房,葉曾說過距離最近的鄰居在十五分鐘腳程外。
小平房和數年前仍是一個模樣,並未在歲月中老去,倒是院前新增一排綠籬為它添加了風韻,像在淨白的素衣上別了朵花,更顯優雅。
葉見到她有絲意外,卻又似理所當然,言語間仍一如當年的溫潤體貼,毫不見隔閡,好以他們昨日才揮手道別,渾不覺中間已過了數載春秋。
她沒問葉身體狀況,像約好了般,葉也沒提,他們談著這幾年的風霜雨雪,不過幾年光陰,紅顏猶在,心境卻似走過萬水千山,已露疲態,或許這功名利祿掛帥的社會,他們都不是箇中翹楚,卻還是得為生存繼續沉浮其中,這樣的無奈任誰也無解,二人相視笑笑,一切了然於心。
葉在她的茶碗中添了水,又在金黃的茶湯中丟了二朵茉莉花,茶香和著花香,悠悠遠遠,「好像空氣中都彌漫著花香了呢。」她笑著說。
葉微微點頭領著她穿過幾間廳堂到了後院,才一推開門,滿眼綠意夾著花香而來,眼簾所見盡是開得爭先恐後的茉莉花,每一朵都似用盡生命般,綻放著今生最美的容顏,從不曾看過這麼多這麼美的花,她訝異的用眼神表達驚奇。
葉看著她淺淺一笑:「記得嗎?茉莉花。」
她有點不可置信的問:「那一年的茉莉花?」
葉臉上的笑容傳達著一股溫暖:「妳的呢?」。
她搖搖頭:「搬了家,那株花留在老家,恐怕早已成塵成土了吧,現在的房子也沒地方種花了。」
「沒關係,我幫妳養一盆。」葉給了一個承諾。
葉搬來二張小矮凳,二人就在樹蔭下花香中慢慢數著流光,他們都不是健談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時甚至是長長的沉默,好像彼此已無話可說,又好似沉醉在一種無聲的默契中,這看似無味的聚會他們浸淫其中,像沐身在一種舊日時光的氛圍裡,久久不忍離開,直到房間傳來老舊的黑膠唱片時代的音樂:「六月茉莉真正香……。」
多麼契合的場景,好似為她和葉之間的留白適時配上背景音樂,又似為今日一聚做見證。
葉說那是阿嬤的收音機聲,伴著輕快旋律而來的是阿嬤低低的聲音:「好花也著有人挽,無人知影哩都氣死人。」阿嬤大概也隨著音樂沉浸在她的青春年少時吧,那時或許有一段故事,也或許什麼都不曾發生,只是一段華年靜靜流逝,而今日藉著一朵花、一曲歌謠,阿嬤正回味那屬於她的時光和音樂。
歲月流轉,現在她們已不唱那樣的民謠,就如同她們不曾經歷阿嬤的人生,而她們未來的人生會經歷什麼?會唱什麼歌?
幾個月後葉送來一盆養得極好的茉莉花,油綠的葉片襯著白瓷盆,是一種心曠神怡的顏色,葉說:「是那一年的茉莉花。」
看著葉小心翼翼的將花從車上搬下來,她一陣揪心,一部份是感於葉的盛情,更多的是不捨,才幾個月時間,葉像枯槁的秋葉般,原本還算中等的身型瘦了一圈,握著葉的手,她像握著一把流沙,感覺葉的生命力正慢慢在流失。
像感受到她的憂心般,葉拍拍她肩膀說:「生命像花一樣,曾經美麗燦爛就夠了。」
面對生命的起落,誰也無力改變什麼,她暗暗嘆口氣,告訴自己:「把握當下吧!」至少現在葉還在眼前,記住眼前人的一顰一笑,留待他年猶能一一細數。
那一天她把葉留到天色昏黃才依依放手,看著葉的車子慢慢啟動,慢慢駛出巷口,慢慢離開視線,轉頭看看天邊夕陽,滿天紅霞,好美,是誰說的:「夕陽無限好。」
「原來要轉身才能看見這美好」,那一刻,她似有所悟。
她把花放在窗邊,每天一開窗,就好似置身綠籬中,花開時,放幾朵入茶水中,即使暑熱的六月天也清涼如秋。
把訃聞收進抽屜底層,也把葉收進心底最深的角落,她起身去泡了壼茶,再探手到窗外摘了二朵茉莉花,陽光下,花姿淡淡,香味也淡淡,即使在最燦爛的花季,它也只是自開自謝,渾不管人間離合悲歡。
把花丟進茶湯中,她輕聲哼著:「夕陽照著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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