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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鏡後的浮光掠影

發布日期:
作者: 沈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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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舞蹈課,教室裡來了些貴客,氣氛不太一樣,有點吵雜,但不喧嘩。幾位漂亮美妹薄粉輕施,衣著整齊,還戴假睫毛,就知道外來的朋友。美女小玉拍了我一下:大姐,就您啦!填些資料,然後試鏡。哈!試鏡,要我試鏡,真不可思議,有點醺醺然。
教室要上課,試鏡的請到外面,仰角左右45、60度,正面、側面,喀嚓喀嚓,共拍六張,再來簡短的自我介紹,OK啦!回到教室,群聲四起「這是豆導‧…,」「什麼!豆導,那不是要拍八三腰的豆導,」「緊張什麼?沒那麼簡單被選上啦!也對,緊張什麼?豆導要的是年輕貌美,要這阿嬤做什麼?別想太多。雜音又起,「拍八三腰有什麼不好?她們才是偉大的,沒有她們就沒有我們無憂的成長,要感恩八三腰!」對!要感恩。
以前,特約小姐阿兵哥稱831,百姓稱軍中樂園,簡稱軍樂園,或茶室小姐,特約茶室,稱法不一,性質一樣!
小一時,低年級的教室在校園後半段,真像漠北高地,一片黃土,幾株木麻黃沾滿黃沙滾滾,有些蕭條。黃土高原上置有鞦韆,溜滑梯,下課時是小朋友最熱門搶手的地方,靠近牆邊是垃圾場和廁所,原來特約茶室就在一牆之隔的另外一邊。
小時候在金鐘罩裡長大,罩外世界渾然不知,家人每天早出晚歸,為一堆繁雜事務忙忙碌碌,不曾觸及此事。且特約小姐深居簡出,很少在街上閒晃,偶而從店門口經過,店裡大人嘴角微揚,眼睛直視,人走遠了才收回眼睛,不會談論什麼?也沒什麼好談的。反正都一樣,要工作、要休息、要過日子,幹嘛大驚小怪。年歲增長,慕然回首,遙想烽火漫天的孩提時代,如果沒有特約小姐的偉大,化暴戾為祥和,不知呈現的又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年輕的表姊,老公到南洋落番,一去不復返,表姊為了養家,養孩子,忍辱負重,備極艱辛。這時特約茶室正夯,經人引薦,幫幾位小姐清洗衣物,棉被枕套等。每天,一條寬大的方巾,裹著要清洗的衣物,大大的一包,像聖誕老公公一樣扛回來,傍晚再把清洗乾淨衣物扛回園區交還給小姐。
早期民風保守,家家戶戶洗衣的規則是,男女衣褲要分開洗,內外衣褲要分開洗,上下衣褲要分開洗,不可僭越或偷懶,表姊堅信原則,小姐們衣物分得井然有序,清清楚楚,枕巾被套還需漂白、漿過,大大日頭一曬,酥軟飄香,身心舒暢。
大清早,表姊家偌大院子已掛滿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萬國旗,隨風飄揚,下午煤炭生火,準備整燙,該折、該燙、該掛分門別類,有條不紊。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同樣步調,同樣工作,天天洗不完的衣物,沒洗衣機的年代,樣樣靠的是體力和精力,堅強的表姊總是咬緊牙關,認真工作,雙手一攤盡是脫皮和泛白。後來,漸漸熟了,小姐會事先預約,等她們下班後再到房間幫忙清洗地板!(洗地板錢較多)
伯母是性情中人,個子嬌小,聲音宏亮,凡事不拘小節,她是屬於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聲說話豪邁型人物。伯父早已成仙,晚上兒子都在別人家裡泡茶聊天,在昏暗的燈光下,只有我陪著老佛爺,看她吃飯喝酒,酒後講一些口齒不清,哩哩嚕嚕的話,我也隨口依依呀呀的亂答,這種雞同鴨講的模式,她也能開心許久,天氣悶熱,乾脆打赤膊在院中小寐,小李子我幫抹痱子粉和搧風打涼,建議她那麼怕熱,乾脆睡到隔壁製冰廠的冰庫裡,她迷迷糊糊連聲應好,有時較清醒會拿扇子敲我腦袋:亂來!若是這個年代,她絕對是仲介業的精英,消息靈通,善於交際,跟特約小姐關係麻吉,有風吹草動她都瞭如指掌,經常到園裡走動,小姐有私事相託,義不容辭,穩當處理。小姐把她當作長輩一般信任,幾號小姐回台灣,幾號小姐週轉不靈,幾號小姐生病,小姐如何如何她都大略知曉。伯母經常在母親耳邊悉悉嗦嗦,有點黑箱作業,非常神秘。不久,家裡會多出項鍊、手環、戒指之類金飾品,是小姐委託伯母拿來週轉現金抵押的金飾品。忠厚老實,宅心仁厚的父母,沒說些什麼,默默放著,等主人有錢再來贖回,後來連衣物、高跟鞋也拿來周轉,母親說,她們拿這些物品來,表示已到山窮水盡了,唉!可憐的人,別跟她們斤斤計較,順其自然就好,贖不贖回都沒關係,後來小姐回台灣,事情就不了了之。
一大紙箱的高跟鞋,花紅柳綠,五顏六色,就這樣靜靜躺在牆角邊,我穿起來像蒼蠅頂著龍眼殼,不穿白不穿,閒來無事穿在院子叩叩叩,清脆悅耳。父母不在家,沒人喝令制止,我更肆無忌憚亂叩,越叩越起勁,越叩越得意,叩得周邊大人心慌意亂,六神無主,差一點沒把她們叩到神經衰弱,唉!遇到本大小姐發瘋,敢怒不敢言。
那時沒有KTV,能帶美妹上冰果室,吃吃冰淇淋,聽聽流行歌曲,聊聊天,也是個快樂假期。剛剛在巷口看見幾位男女生走了過來,一不留神,咦!不見了,也對啦!大街上的憲兵比七爺八爺巡安還勤勞,鞋底的鋼片三不五時發出叩叩叩,威武雄壯,整齊劃一,不宜在街上逗留的阿兵哥,能躲則躲,能閃則閃,別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窘狀,難怪他們動作如此神速,由冰果室後門直達二樓吃冰休閒地方,幾個毛頭小鬼精通門道快速爬到伯母家二樓平台,那是專門曬棉被、地瓜簽和花生的地方,偷偷趴在窗台看她們吃冰。小姐穿著時尚高雅,一襲鮮黃色繃繃裙連身洋裝,後面打個漂亮蝴蝶結,長長頭髮綁著一條白色絲巾,清新飄逸,圓圓大大黃色耳環左右搖晃,清純可愛,三寸白色高跟鞋,更顯柔細高身兆。哇!好濃的香水味隨風飄來,嗯!真香。一曲「玫瑰玫瑰我愛你」的英文流行歌曲,帥哥美女大跳六步吉魯巴,嫻熟的舞步,曼妙的舞姿,帶入渾然忘我的境界,笑聲不斷,神采飛揚,快樂極了。小鬼頭也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今夕何夕。舞畢,忽然一位小姐拿著一枚銅板,走向我們,請問:誰可以帶她去上廁所。什麼是廁所?咱家只有「粗桶」,沒有廁所,不知如何帶,趕緊跑回家。
人的一生,際遇不同,造化不同,扮演的角色亦不同,數不盡的酸甜苦辣,道不完的喜怒哀樂,各有千秋,不可言喻,然,終其一生,順著天道,不敢背逆而行,日子過得好,要感恩,要珍惜;日子過得辛苦,尋出大智,拔出慧劍斬孽緣,全債已清,心無罣礙,從今而後,海闊天空任我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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