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腦與左腦的對話
剛看完黃克全寫的「鏡深」,套用裡頭的一個角色喚做石三人的,我想,我和他一樣,常一個人走在路上站在街角,卻會出現不同的語調聲音想法,他們互相競逐,就如孔雀一般爭相開屏,誰也不讓誰一分地攻城掠地。我回回放眼望去,都有著二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但他們是用同一雙眼睛看,一酸一鹼地各自解讀。習慣性地搶著發言權,都希望能掌控身體這個我。
我一路爬山的時候,沿途有很多的詞句一直充斥腦海,可是閃過即逝,無從記憶。很多時候覺得應該拿著錄音筆,才有辦法記錄自己心裡的悸動,但右腦只跟自己說,卻不同意左腦派遣嘴巴來傳達。所以夜裡,我常無法入眠,因為右腦正活躍,只要有一丁點的情緒,好的不好的,開心的難過的,它就開始做起文章來;有時候長篇大論,有時候吟詩弄墨。或許,我讓它白天耗掉精力,夜裡就不會吵我。
如果你也有一顆需要舞臺的右腦,而你平常都只給左腦發揮的空間,那它們想必是衝突糾紛不斷的,讓你每天左支右絀狼狽不堪。而左腦是笨絀不機巧的,它只知道護著你的行為,讓你能完成生活中的所有需求,讓你可以安適的過每一天;而右腦呢?它每天充滿幻想,不切實際地想奔月,想化成點點梨花,想逐風踏浪騰雲,風花雪月都是詩。哪裡知道淋了冬雨是會感冒,只陶醉在秋風蕭颯使人愁裡,還咕噥著巴山夜裡秋池漲,此夕此心只有李商隱知了。
「但飲了秋雨空了肚囊看你明天哪來力氣登泰山?」
「你何苦這般定要拉扯瑤臺月下西山?」
你不知嫦娥望著碧海青天之苦嗎?人間有情唯春庭之月,每年春花一謝,婆娑著雙眼照看著落花,深恐它害怕。那你呢?吃飽喝足了,眼耳口鼻薰陶陶了,睡飽了,不愁吃穿了,不擔心明天少米缺糧了,可以高枕無憂了,但你真的無憂了嗎?你心裡沒有任何意念嗎?你看到美景不會想要歌誦嗎?你不會想要和人分享一天所見所聞嗎?你可以不讀古人詩書嗎?你對於過往不會好奇嗎?你不想知道歷史嗎?你怎麼可能吃飽喝足了就認為自己盡力了?你不會想要買古董藝品展現你的成就?當你下手前你不需要研究作為投資的綱領嗎?當你三餐無虞之後,你就會有更多的需求,別告訴我你對我有多麼不認同。我只是在為你的未來鋪路,造就一個成功滿足平衡的殿堂,如果你還是認為我是多餘,那只是因為你能力不足,還無法享受這樣的美好,你徒然屈從於功利,卻不肯給你的心一點點的溫柔,給世人更多的同情,給同儕更多的憐憫。你是常勝軍攻無不克,你有很多的財富,但卻每日裡愈覺空虛,因為你為了所謂的成功,戴上一張又一張的面具,一張在家裡,一張在公司,而最可悲的那張在客戶那裡;等你登頂了,你又為別人裁製一張張你想要的面具,這事你心知肚明。
你知道你的身邊身上到處都是虛偽,你在高級餐廳裡談笑風生,回到家裡的豪門大院,卻怎麼想起的都是家鄉裡那一朵無憂的牽牛花,在晨風中招展搖曳,伴著你赤腳走過的上學路。當你午夜夢迴,再沒了玻璃鞋,赤裸裸地躺在柔軟的床墊時,你眼角那滴含著的淚水是為了誰?你那徘徊不盡的兒時舊夢,難道對你沒有一點苛責?你那縷依然赤心赤忱的靈魂,沒有飄在空中冷眼看你?你如何能夠好眠?紅酒白蘭地威士忌,一顆又一顆的安眠藥,藍色小藥丸,綜合維他命,你吞了什麼來荼毒你的身軀?但你吞不下真實的自己。還要笑我無病呻吟嗎?還要說我談詩論詞有什麼意義嗎?還要不屑喝一杯茶的寧靜嗎?你想想啊!
看倌,我不過提起一點抗議,它就連珠炮的殺個不停,難道我追求功成名就有錯?我在社會上名利雙收,我也會佈施功德,我努力上進賺取財富是正當行為,雖然有時候會使一些小手段,但你也知道商場如戰場,運籌帷幄乃兵家大計,洞燭機先防範未然,這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好的,我可是熟讀孫子兵法,胼手胝足努力一生才有今日,我讓家人住豪宅有錯?開名車有錯?不然賺再多的錢要存銀行生利息嗎?有錢才能花,日子才會好過,你以為我喜歡一天到晚在飛機上過了白天換了黑夜?我也想舞文弄墨,過過文人雅士的生活,但那只能拿來應酬,吃不了飯餬不了口,所以能做做樣子就了不起了,為什麼還要花時間研究?我哪來美國時間想那些花草,看那些天邊雲耳邊風?你不知道景氣有多差,生意有多難做,隨時一個不小心就栽了跟斗,誰有心情聽你平聲仄起的詩作?
好說!那你賺了花用不完的錢來做什麼?你把所有的資源都用盡了,大家都足夠養家活口,你卻還是苛刻待人做什麼?或者你為何不留點錢財給後人賺,自己生活享用也已足夠,為何還要讓自己忙碌不堪?每天煩心事忙,卻不肯留點時間給自己!你以為你這一生是來成就什麼?你不是賺錢的機器,兒孫的未來自有他們的天地,別再拿別人的人生當作你人生的藉口!你只是害怕停頓,害怕沒有人交遊,害怕下了舞台從此落寞!害怕讓我當主宰你就脆弱!我感動時掉淚有何不妥?我難過時自然會悲傷,快樂時自然會笑,我心情好時會手舞足蹈,我有新發現就急著和人分享,我對人沒有戒心,這樣簡單平和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你夢裡不斷招手的那個小孩,一直在跟你說些什麼?何妨留一個清醒的夜,放下斑爛奪目的炫光,赤條條地面對自己,想想,你要的究竟是什麼?
人生要的究竟是什麼?
是擔心留下的不夠,還是害怕帶不走?
他們又吵了一回,怎麼說都有道理是吧!其實連我要怎麼寫這文,他們也仿了華山論劍又比劃了好幾回,我匆匆落筆說是幾經斟酌,其實我早想讓他們閉嘴,只可惜我連要他們閉嘴也都無能為力,只能把他們的論見一一陳述,留給公判了。
再問一下,究竟誰比較可人呢?我究竟該聽誰的呢?這街角的風有點大,可以先回家暖暖手嗎?或著我們也去檸檬桉林找夢冬問問!果陀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