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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天龍八部

發布日期:
作者: 倪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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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歐洲文學史裡,即使是從現代讀者的角度來為傳奇辯護,重點也不在多重敘事緣的穿插合度,而是透過敘事的穿插與分派,所揮舞出來的對照意義。易言之,因為文字敘述在同一時間只能有一個對象,多線分敘其實是任何敘事文類都會碰到的困擾,就傳奇來說,何處「接筍」、是否前後呼應等等敘事管理的細節,其實只是技術性的考量而已,傳奇所在意的是在分敘之上,能否產生一個交織的層次,這才是重點。
在多項敘事中,此間故事告一段落後,我們轉向其他人物,在歷經過許多事件後才接回第一段,而這時因時空的推移,早已物換星移,使得原先人物的心理狀態,或現實的意義都已昔非今比,當他再度出現時當然不能再接回原點(當然就水平連接小說而言是可以的,如中國傳統的章回小說)。不僅如此,中斷原先的敘事而插入另一段,雖然看起來是偏離了主題,但就最後的結論而言,如果不是這個乍看似乎毫不相干、這個「偏離主題」的第二條敘事因緣,及作者有意無意間加入了某種東西,則原先的敘事緣根本就接不下去。
所以傳奇文學的傳世解釋中,往往就隱藏著不少問題。例如第二條敘事線,是否純粹只是為第一條敘事線服務?《天龍八部》》雖然也可能找出類似的例子,如蕭峰早出場卻令人懾服,慕容復晚出場卻虎頭蛇尾所形成的對照,但就整體結構言,是較近於歐洲的傳奇文類,尤其是而它來自於佛家思想的兩截式層次,頗符合歐洲傳奇「垂直透視」的敘事表現。因為「垂直透視」不只是善惡、貴賤等等「道德或精神秩序的上下面向」,而是由意義的掩映重疊所產生的表述結構。
寫實文類重視邏輯次序與水平連接,關心的是如何「把讀者帶進故事」;而傳奇文類則喜歡「在一連串互不相關的事件中折騰挪移,似乎想要把我們帶到故事的頂層」。如果意義交織只是「垂直透視」的一種呈現方式,那麼我們就可以說《天龍八部》其實是透過人物意象的發展,以及因此產生的,不合情理的離奇情節,來架構另一個整體觀照的層次,產生另種「垂直透視」的意象。
珍瓏棋局是垂直透視的一個明顯例子。無崖子佈下的玲瓏棋局難倒諸大高手,是因為它像一面鏡子:「這個珍瓏變幻百端,因人而施,愛財者因貪失誤,易怒者由憤壞事。段譽之敗,在於愛心太重,不肯棄子;慕容復之失,由於執著權勢,勇於棄子,卻說什麼也不肯失勢…」。虛竹所以能破解棋局,是因為他志在救人,對棋局本身心無繫絆,胡亂在白棋活氣處下了一子,自己擠死一大塊活棋,卻反而因易於迥旋而取得優勢,成為破解珍瓏的關鍵。這段描寫結合棋理、佛理、心理、事理等多重意義層次,也透過如實照映、無所攀緣的鏡子,串連了書中各有殊性的幾個主要角色,是全書敘事的高點之一,也是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精彩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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