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喜剩人生
2004年秋天,某天晚上,我工作結束回家途中路倒!那一次,我三進三出加護病房,在腦科醫師的極力搶救下,總算保住了一條老命。
該次災厄的原因在於:明知罹患三高症狀,卻從來也不服藥,再加上經常外食;任意糟蹋身體,以致!
之後,謹遵醫囑:每天必須服用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的西藥!從此,日日與藥罐為伍。看過許多周圍朋友的遭遇;也耳聞血液透析(洗腎)的恐怖!因此,內心一直擔心自己的哪天必定腎臟出問題。
由於慢性病患必須每三個月抽血檢查一次,剛開始,腎臟肌酸酐指數還算穩定。然而,好景不常,往後,每次檢查,肌酸酐總是不聽話的往上飆漲;我的心情也隨之忐忑難安!我的家庭醫生,有一天正色的告訴我:「你的腎臟機能敗壞得很快,在未來的歲月,你遲早都要接受洗腎的事實,你要有心理準備!」
今年三月底,由於工作關係,我必須飛去澎湖住一段時間,啟程之前,先到腎臟科門診,那一次驗血檢查,肌酸酐指數又往上飆升,當時,心中便有一股不祥預兆緩緩浮生!
果然,在澎湖居住的一個多月期中,後半段時間,開始感覺食慾不振,起先以為飲食習慣不同造成的水土不服;後來發覺,每一餐飯,只吃了兩口,便有欲嘔的現象。心中的煩躁;和思鄉的愁緒,緊緊結合一起,也因此,使得我的病情急速惡化;只是我不自知。
與女兒約好,要在故鄉和母親一起歡度母親節,並且替女兒買妥她與我同機飛往馬公的機票,女兒準備來澎湖觀賞花火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母親節後,開始嚴重嘔吐;情況愈顯嚴重,母親催促我就醫。到了平常看病的家醫科那兒,經過抽血檢驗,醫生以嚴肅的口吻告訴我:「你立刻去洗腎;我幫你轉診!」
猶如晴天霹靂般的重擊,襲擊著我的腦門;讓我不知今夕是何夕!我深深懼怕的一天終於來臨,醫生毫無商榷餘地,要我不能拖延立即接受血液透析治療。
「否則,我不敢保證,你下一刻,會在什麼時候休克昏迷?」醫生語帶威脅的警告我。
然後,我的眼前一片黑暗,頓覺人生無望;整具身軀,感覺往無限深淵沉淪、墜落!從來,不曾有過的失落感,自腳底麻醉至全身!此時的我,很想請醫生再確認清楚,然而,手中轉診單的報告上,肌酸酐的指數白紙黑字寫著:13.5!家醫的建議事項欄註明:接受血液透析治療。
猶如遭宣判極刑的死刑囚犯?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醫院大門?
本來,閃入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要回高雄接受血液透析。但,與女兒商談後,她堅決反對,理由是:遠在高雄沒人照顧,她在台中工作,要回苗栗較近。
這是距2004年腦部大手術經過十年後的再度住院,當我造廔管手術完成,女兒陪我走出手術室時,笑著拍拍我的肩胛說:「老爸,您又一次從鬼門關回來!您要加油啊!」
望著女兒,我的眼裡閃著淚光,對女兒,有太多的抱歉與愧疚!就是自己沒能妥善照顧身體,致使她必須一次、兩次的放下手中工作;為我奔波操勞。這一次,又為了我的突發病況,她生平首次的澎湖行,也因此而泡湯。
台灣洗腎人口據說高居世界第一,根據統計台灣約有六萬名洗腎病患,一年有八千名新增患者。在洗腎病房認識不少新朋友,那些腎友們,雖然每個人都躺臥病床接受血液透析治療,但他們幾乎都開朗、樂觀!每個人照面第一句話就是:「來上班啦!」剛開始,感覺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麼?經過護理師的解釋,方才明白:他們把例行的透析治療當作上班的工作,從這一點也足以看出,大家都頗能調適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受到眾腎友的影響吧?我的心情也因此而輕鬆愉快起來!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沉思冥想著十年來的自己,真是拖累母親太多了:十年前腦部開刀,出院後返回苗栗故鄉靜養,一住就是三年,在這漫長歲月裡,都由母親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不料,經過十載歲月,今年已經高齡八十三的老母親,仍然要親手照料我這個六十幾歲的兒子,除了汗顏;也感覺十分愧對母親!不知今生我是否還能保有健康的身體回報母親?
也因此,我很認真地,配合主治醫師以及護理人員的叮囑,努力控制每天的飲食與水分,盡量不使體內毒素增加,這樣謹慎執行一段時間,經由主治醫師評估之後,由一開始的每周透析三次;改變成每周透析兩次,這樣的進步雖然只是一小步?但卻給予我內心無比的振奮!我希望繼續保持此一佳績,惟有如此?我才能有機會報答母親對我的照顧。
每當躺在病床上,腦海裡,總要不設防的,浮現起自己健康時候的情景,免不了,又要興起許多的「早知道」,並且開始不斷責備自己:如果早一點去腎臟科就醫?可能腎臟惡化的速度會減緩。如果當初不要吃那麼多西藥、止痛藥?可能我現在還是一個健康的人?如果我之前,能夠多多注意飲食習慣:不吃那麼鹹、那麼油?不外食?我的腎臟機能不會敗壞得如此快速?
再多的「早知道」;再多的「如果」,都無法挽回健康的身體。然而,總是有那麼多的不甘願;以及不服氣!為什麼會是我?據醫師說,除了用藥的不小心;飲食的不注意;也還有家族病史的遺傳。說到DNA的傳承,更加令我火冒三丈!對於我那一輩子當中,僅僅見過十分鐘面的生父,我竟開始深深的怨恨起他來,他是自我出生就選擇拋棄我的人,我毫無承接不良病史DNA的責任。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悲劇,現在,躺在血液透析的病床上,我不由得不如此埋怨起自己的身世。儘管如此,又如何?我能夠因此而挽回甚麼嗎?冷靜思考之後,一切還是得歸咎自己,而,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面對現實;凡事往正面思考,避開人生的陰暗面迎向陽光。於是,對於生父的怨恨,我逐漸釋懷。
血液透析的機器就在我眼前不停轉動,我靜靜望著,由我體內不斷奔湧而出的血液,我觸摸體外流滿我血液的管線,清楚的感覺熱血的溫度緩緩流動。突然間,我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有一種傳說:人的血液代表了人的靈魂,而現在,自己的體內竟然有三分之一的血液流浪在體外,然後,透析乾淨的血液又回流體內,從此,我的一生脫離不了洗腎的命運!
縱然如此,我也要接受命運的安排,看著透析病房諸位腎友的生活態度;還有主治醫生及護理師們,為我們的健康,盡心盡力無怨無悔的付出,除了內心深深感動!同時,我立下誓言:今生今世,將會以歡喜的心情,度過生命中剩下的每一天;讓生命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