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情納蘭
容若因寒疾而錯失科考機會,他的師傅徐幹學看他功名、感情兩失意,不忍心見他日益憔悴而好言勸他放下眼光,接受「雖是小家碧玉,人才倒真出眾」的秀兒時,容若很不以然地認為:「師傅是為我好,希望我能順命,過上正常日子。其實我並非跟誰硬拗,也不道學,只不過有一點自己的原則。我認為『真』字非常重要,無論治學、寫作還是做人,都應本著真誠。說出來保不定師傅要笑。就說男歡女愛,如果沒有真情在先,就算真能產生點歡愛,也是很淺薄、很短暫的,那不是我想要的。」這就是納蘭容若的婚戀觀。這麼一個深具詩人「求真」特質的寫詞之人,「真誠」二字不僅是他治學、寫作、做人的根本,更是他對感情、對婚姻的基本態度。對於秀兒,他和她是完全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既沒有真情,能談什麼婚姻?更何況,涵瑛的名字、涵瑛的身影、涵瑛的一顰一笑,從孩童時期就已填滿了他的內心深處。在容若心裏,這一輩子除了涵瑛,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位女子了。因為,這一位能與他心魂相許、心靈相契合的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已是無人可取代了。
涵瑛不幸早逝,容若時時刻刻都渴望著能聽到涵瑛的聲音。心中,總是如此的呼喚著涵瑛:「沒有你的人間何等無味!能寫封信來,告訴我你在另個世界可過得好?可有依靠?我想你想得心碎片片,大夥卻逼著我續弦,我絕不忍心那樣做,我要等著跟你做來生知己呢!」人死,陰陽兩相隔。見不到涵瑛的身影、聽不到涵瑛的聲音,容若只有寄情於詩詞作品,表達對她的思念。一闕《金縷曲·亡婦忌日有感》:「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裏。清淚盡,紙灰起。」依然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思念之情。悲淒難忍之下,他反復看了又看涵瑛生前所寫的鴛鴦小字,於是又見一首《臨江仙》的詞作在他筆下完成:「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多年後,在皇家賜婚的逼迫下,仍抱持著不願續弦的容若知道,續弦已成定局,自己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如此安排時,當晚在長宵無眠的悲涼情境下,回憶少年時期兩人都有男女之情,也都認為將來必定相屬時,涵瑛竟任他用柳條蘸著花葉的漿,在她裙上畫梨花。如今,兩人是陰陽兩隔。而他,也只能以一闕《虞美人》的詞作,表達對涵瑛無盡的思念情懷:「曲欄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枝花樣畫羅裙。」
容若新婚的女子──官秀淳,是一等公瓜爾佳氏之女。從典型的滿洲奕世簪纓的貴族家庭裏出來的這位女孩,穿戴考究,卻是愚蠢跋扈,習慣古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