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我在一所職業學校兼任國文老師，這所學校老師不太穩定，每個學期都有人離開，雖然是一所老字號學校，受少子化影響招生率卻是每況愈下，每位老師都要擔任學校招生的工作，還好我只是兼任性質，沒有招生壓力。
初來到這的那天，約略記得教室外下著小雨，教室內大家都穿著厚重外套，校長不只一次跟我說，這個學校的學生非常頑皮很難管，一個個都像猴子一樣，好多老師都被他們氣哭過憤而離職，如果沒拿出十八般武藝來，很可能你也會步上這些老師的後塵。
他們果然很不乖，無論上什麼課，總是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就連他們交上來的作業也讓我很頭疼，不是少就是忘，在黑板上示範好幾次寫作格式，等到交上來又是錯誤百出、五光十色，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上講台了，念研究所時也曾在大學試講試教過，但還真沒這次棘手。
到了第三天，我的嗓子已經啞了，課上到一半就拿了一喉片往嘴裡含，第一排女孩子眼尖，說老師你吃什麼？我只好苦笑：老師每天跟你們喊得嗓子疼，可是課不能不上啊，只能吃點喉片。他們終於安靜了下來，立刻不說話。我停了一會，繼續上課。教室裡突然安靜下來還真不習慣。從那之後，課堂上還是經常有聲音，但只要我放下書看他們一會兒，他們就會安靜甚至有時候我皺著眉頭吸口氣，猶豫著要不要管一下紀律時，就會有前排的孩子喊，老師生氣了不要講話！你們聽！老師嗓子都啞了！每到這時我總是心中一動，這些孩子，雖然是頑皮了一點，卻是善良有感情的啊。
由於是兼任，上完課就走所以從沒見過他們的父母，據校長所悉，幾乎都是中下階層，大部分是工廠作業員、保全、送報、賣菜的、鐘點工。他們幾乎都不常來學校，最多也只是接送一下。但我想他們都是愛孩子的，把孩子帶在身邊，自己努力賺錢，供孩子上學讀書，雖然學校有點簡陋，但也是竭盡所能了吧。
有天，一個憨憨的男生作文簿上向填鴨似的亂寫一通，似乎小學、國中沒學好一樣。我把他拉到講台一旁，問他為什麼在作文簿上畫畫，他不說話，我說明早把你爸媽叫來學校，不信他們不管你！他說我爸爸早上要送報。那你媽呢？他說要賣菜。頓時我火了，他們早上四點就要起來對吧？你還在睡覺他們就走了吧？他們這麼辛苦賺錢讓你沒後顧之憂的上學你還說得過去嗎？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男孩還是不說話，卻嗚嗚的哭了，一點也不像是十七、八歲小孩。
教室裡鴉雀無聲，我有些激動，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現在台灣經濟已不如前，找份工作非常不容易，你們父母辛苦賺錢讓你們在這教室，不用像他們在外揮汗如雨的給你念書，要感到珍惜，要用功學習，要爭一口氣！」此時，四十多雙眼睛似懂非懂的盯著我。
第二天早上一走進教室，三年級期末的最後一節課，有位女孩讓我特別難忘，她不顧形象的跑來講台前，對我說：老師，我喜歡你。當時我晃了一下，回答：「上了大學，記得要好好用功讀書！」我想，他們應該是懂的。
跟他們相處時間雖然只有一學期不長，但每次只要上到三年級畢業班，就會想到這一幕。他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善良、懂事，真希望他們能好好規劃自己的將來，相信只要有陽光，他們也能像花兒一樣燦爛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