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酖止渴
你約我吃飯的時候,老實說我嚇了一大跳。
你在金門讀書,偶爾回來一次,雖然前不久我們聯繫時你說下次要約吃飯,雖然我相信你真的會約,但或許是太多人說完下次約吃飯後就再沒聯絡,也或許是我沒料到你這麼快就要回台灣,總之,你約我吃飯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
你說,地點由我決定。
我們會要約吃飯,其實是我在社群網站上發了篇文章,而你回覆我。我們互相關心著彼此的近況,卻互相不敢說。你交了女朋友,然後你失戀。我上次同你見面的時候,我才剛交男朋友,而現在,我也失戀了。
你曾經開玩笑約我要去看失戀博物館的展覽,我笑罵你說,沒談過戀愛怎麼失戀?後來你自己一個人跑去看了,看完之後很認真的告訴我,還是能懂啊,即便沒戀愛過。
現在我失戀了,你失戀了,我倒後悔當時沒跟你去看失戀博物館的展覽了。
從金門飛回台北要一個多小時,從台北到三峽要一個多小時,從三峽回你家要一個多小時。而我任性的約你在三峽吃飯的時候,你毫不猶豫的答應,我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我在三峽讀書,回家只要幾分鐘的路程,你卻要再搭一個小時的車回家。但這正是你呀,一個從來不曾拒絕我的老朋友。
你說你和女朋友分手了,是你提的。
我說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是我提的。
我們各自說了各自的故事,本來只是吃個飯,配的飲料是附餐的可樂。而隨著你一言我一語,我們點了一杯又一杯的調酒。你臉紅紅的,我有些擔心你。你倒是無所謂的說,在金門冬天冷了,一杯高粱再睡已是習慣,這點酒算不了什麼。
確實,當我哭著罵自己笨,罵我前男友不珍惜的時候,你看起來的確沒醉,阻止我罵自己笨,倒是幫著我罵我前男友的樣子,確實清醒的很。但當你說著你的前女友是如何喜歡上別人之際,你那憂傷的眼睛,彷彿希望自己醉了一般,默默滴下幾滴你所謂的汗,假裝沒聽見我數落你前女友對你的虧欠。
這晚,這間美式餐廳裡,只有我們兩個,配著一桌子狼藉,也倒盡心裡積累了個把月的煩惱矛盾糾結。你一句數落你前女友都沒有說,我也處處替我前男友開脫。我們使盡力氣把過往的愛情故事從回憶中切開;使盡力氣不讓自己曾深愛或仍深愛著的人受到指摘,即便她和他確實傷了你和我。
你說著你帶她去過的建功嶼、古崗湖、莒光樓、翟山坑道。我聽不懂這陌生的地名,卻聽出你數不盡的思念和回憶。你說你想離開金門,是想逃離處處有與她的記憶,這我倒是深刻體會,此時的我,是多麼不想待在有他記憶的三峽呢?
夜深了,你送我回到家門口,我們嘻嘻哈哈,說要把傷心留在餐廳,要好好愛自己,不要再讓不值得的人傷了我們。
我們互道珍重,互道加油,帶著各自的沈重轉身。在拐彎上樓後,我仍掏出手機播號給他,而你也八成正傳著訊息告訴她你今晚忙了什麼,祝她晚安。
我分手後,仍然愛著他,想著他,試著等他挽回我。
你分手後,仍然愛著她,想著她,試著等她挽回你。
我們道別時,說著要多愛自己一點。在三峽的我,卻明白你在金門是如何放不下她,如何期待她回來,明知這是飲酖止渴,卻仍不斷給她機會,等她;在金門的你,又何嘗不知道,我也正陷在與你相同的一份困境中,無法自拔。
你說,金門有一種名為鱟的活化石,又稱為夫妻魚,牠們會一輩子緊抓著對方,永不離棄。你說著的時候,是多麼羨慕與嚮往,彷彿過去的傷痛都消失了一般;而我聽著的時候,又是在期待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