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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小事

發布日期:
作者: 張姿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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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與收音機
一年多前,住處窗口對面的廊道上,突然來了一名流浪漢。他身材相當瘦小,像被風一吹就會吹倒似的,裹著一襲破棉被和一些撿來的雜物,日日夜夜盤踞在那裏。每到了夜深人靜我想入睡時,他必得打開那一台與他相依為命的收音機,把音量調到極大聲,以向世人宣示他的存在。隨著那些首如燒肉粽,酒干倘賣沒等台語歌傳來的音節中,我彷如聽出他對人生不滿的控訴又或著想為淒涼的晚景取得一絲溫暖的意圖。
我能理解那台收音機或許是他目前僅剩的寄託,也就這麼忍了下來。幾日後,我請他把聲音關小,他也很客氣地答應了,可到了晚上依舊如此,那音量如雷灌耳,我再也無法隱忍,只好偷偷報警。後來來了兩名警察,他們威脅他,若是再吵,就把那台收音機給沒收。他卻豪氣干雲地回說;「林北少年一二仟萬多哩灑了,無例看這台啦。」躲在窗簾背後的我,聽到那對話也止不住笑了出來。之後,再也沒聽到那擾人的歌聲,又過了不久,他的蹤影也消失不見了。
行經巷道時,總習慣對著那處小區域望上幾眼,想他此時或許在某處過著溫暖的日子。經不住好奇,問了鄰居,才知早年拋妻棄子的他到了晚年走投無路才想回來,家人不讓他進門,他只好睡在廊道上,一日偷了別人的東西,就被驅逐了。
意想不到的是,兩年後的今晚他又出現了,就在我疲憊地想好好睡一覺的同時,一陣又一陣的歌仔戲咚咚隆隆不停地傳來,音效出奇的好,好到我忍不住想去問他這台收音機是什麼牌子的?夜裡我翻來覆去,頭痛莫名,連報警的力氣都散失了,於是起來寫下這段心情,我想文字之於我,就像收音機之於流浪漢,一樣可以取得寬慰,唯不同的是我不會吵到人。
小 偷
前些時日,一名竊賊順著隔壁工地鷹架攀至七樓,擠進狹小的側窗,踩在我平常放檔案夾的邊桌上,然後一躍而下。我想著他冒著生命危險登陸後,看到堆滿廢紙書籍舊期刊的景象及最具價值卻搬不走的蘋果電腦那種懊惱的眼神,他稍稍燃起一點期待,走向會計室,粗暴地擊破玻璃門,最後只偷走了一堆零錢,隨之又燃起更深的絕望與失落,我便感到一股悲涼,在年關將近的時節裡。
想起案發後的那個早晨,我後知後覺地被美編叫進會議室,和幾個動彈不得的同事困在一起吃著早餐聊著天,等待鑑識人員採集線索的混亂時刻。因損失不大,尋常平靜的日子中瀰漫著一絲躁動又亢奮的氣息,迫使我們集體和諧地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事件。笑話聲接連四起,數落著竊賊的不明智,同情著比我們遭受更大損失的樓下鄰居。
這使我聯想起,初到台北和妹妹住在新店時,一天傍晚回到家,發現房間被翻箱倒櫃,桌上那個寒酸的首飾盒也被打開了,音樂還在鳴唱著。我對飾品向來沒多大興趣,也未曾替自己買過貴重的一兩樣,但母親送的金飾及一條對我意義深遠的金鍊子全都被偷走了。當時難過不已,那是我最深愛的親人留給我的遺物,想著,想著,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事情發生後的近半個月,一打開門,總是萬方恐懼,深怕有個人還躲在暗處裡。如今,早已遺忘這等恐怖經歷,但想到那失物,也還是有著遺憾和不捨,覺得竊賊是如此的可憎又可惡。
下午,一名市刑大員警進來辦公室,他看了看窗外問;「人是不是從妳這邊進來的?有沒有發現什麼?」
「沒有,只留下兩個黑腳印,還有一堆疑雲。」
他看了我一眼。
「破案了嗎?」我問。
「還在偵辦中,」他說。
極速狂飆
坐上一輛好像要開往伊拉克的破舊計程車,車內瀰漫著我最懼怕的檳榔味。
司機約五十來歲,體型偏瘦,外貌酷似黑幫份子。他沒打開音響,也沒跟我交談,就這麼一路靜靜握著方向盤。
上高架橋時,一輛轎車竄身而過,惹怒了司機。他罵了句髒話,立即加速追趕。轟隆轟隆的聲音一傳來,就會讓人覺得車身隨時有解體或自燃的可能性。我惶惶不安靠坐車窗旁,胡亂想著,難道這是他偷來的贓車,想挾持我亡命天涯?還是他早已厭倦一成不變的人生,正想大撈一票,剛好倒楣的我成了他下手目標,卻發現我皮夾只有一千塊,憎恨之下就把我給殺了?我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啊!愈想愈害怕,於是開口說:「我不趕時間,你慢慢開。」但司機裝作沒聽見,心想,若是沒下交流道,我一定傳簡訊叫人報警。幸好最後平安到站,踏出車門的那一剎那,頭一次覺得台北空氣這麼新鮮。
吵 架
早上七點,不知哪戶人家,兩個女人,妳一言,我一語,像連珠炮似地吵了起來。恍恍惚惚中,聽不清楚為何事而吵,卻一直被這陣女聲干擾著。醒來後,發現她們的聲音還真大,猶如領著千軍萬馬,但也沒亂了方寸,彼此思路都很清晰。互相指責,互相為自己辯護,時間長達半個多小時,讓我有點羨慕。
每次吵架,話才沒說幾句,我的情緒就會很激動,一激動,眼淚必定掉下來,接著便詞不達意,總是讓對方占上風。平息後,我又懊悔的不得了,老是委屈的想著,剛才應該要這樣這樣反擊的。久了,便意識到自己不太會吵架也不喜歡吵架。
跳 舞
收到一通社大招生簡訊,想起多年前那段跳肚皮舞的時光。我與很少交談的十數名女生,排列在老舊不堪的密閉教室裡,在詭譎迷幻的音樂下,扭動著不太熟悉的舞步,聽腰巾上的金幣發出叮噹叮噹響……那聲音真清脆,清脆到讓我幾度以為自己是個國際級舞者。
一個多小時後,做完暖身操,汗流浹背的離開,迎著夏日夜晚的微風,再慢慢散步回家,一路穿越信義區豪宅圍繞的樹林間,來到四四南村。我總習慣在廣場的椅子坐上一會兒,看來此乘涼的人們悠閒度日的身影,真是無比美好又舒服的時刻!
刪掉簡訊後,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發胖的樣子,突然激起一股奮勇殺敵的氣概,我翻箱倒櫃,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那一袋衣物,於是怒氣沖沖地決定下樓去吃些東西。
狗日子
在巷口一輛車子底下,意外發現一隻黑土狗,媽媽不知哪裡去了,牠獨自縮捲在輪胎旁。我聽見牠在哭,就一把將牠撈抱在手裡帶回家去。小黑狗就那麼丁點大,眼神盡是不安與恐懼。我將牠梳洗一番,買來牛奶餵食,帶牠上醫院,從此喚牠為Happy。牠跟我同住在幾坪大的小屋子裡,漸漸與我熟悉了起來。有時會對我撒嬌,有時會跟我要東西吃。牠以為這裡就是天長地久的住所,可在我心中,牠只是暫時收養的過客,因小空間實在容不下牠。
因此,每隔一些時日,我便開始打電話詢問,用誇飾的口吻向對方訴說Happy的聰穎之處,或帶著牠藉故去拜訪我過濾過的朋友家,刻意像馬戲團表演式地要牠在眾人面前咬球、坐下、握手。牠那麼賣力地配合,還是沒有人願意收留牠。我們兩個像是挫敗的街頭藝人,一次又一次得不到任何獎賞地又回到相依為命的住所裡。
夜裡,我讓牠枕在背彎裡睡,摸摸牠的毛髮,再蓋上棉被,如此溫暖地度過了一段時日。直到有一天,我從浴室出來(為了觀察牠,我總是習慣把房門打開),發現牠不見了,整個人簡直快崩塌了,樓上樓下四處找尋,帶著一種快溺斃時的慌張感,盲目衝向外頭找,又怕吵醒鄰居,只能以微小的音量不停叫喊著Happy'Happy……
我猜,如果當時聽得懂這個英文字眼的人,一定會想,那女人八成瘋了,哪有人三更半夜在街上找「快樂」?繞了一大圈,終於放棄了,回到家,往床上一躺,赫然發現枕頭外露出一條黑尾巴,掀開來一看,Happy正沉沉的呼睡著。我喜極而泣,卻再也不想承受負擔,隔天便寫了張字條,偷偷將狗籠子放在動物醫院門前。中午去探望時,已不見Happy的蹤影,這次,牠是真的離開我了。為了解除心裏的罪惡感,我總是想像牠跟愛狗人士去過好日子了。
離開家鄉來到台北輾轉十年了,除了Happy,不曾養過任何一隻狗。我想念,每一隻在高粱田環繞的道路中間邁步追逐我的大狗,想念牠們搖著尾巴撲向我的樣子,想念牠們站在機車踏板信任地任憑我載來載去的悠哉神情,想念牠們一聽到任何動靜就奮不顧身衝出去的吠叫聲……想念那些有狗陪伴的鄉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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