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沉思錄
屠城
一群野獸站在城牆上叉腰遙望遍地的硝煙和血河,仰天狂笑,為屠城的成績和堆成山丘的中國人屍體得意洋洋。
我不明白,當一個城市空蕩蕩,居民被殺戮光了,你想稱霸,你想奴役,還有什麼物件,還有什麼意義?就算是在羅馬帝國的鬥獸場,任何獸的搏鬥都要在公眾的眼皮底下、見證下,一對一拚死搏鬥,勝敗生死都算好漢!才算英雄!
我萬分疑惑,當對手已經手無寸鐵,威脅不到你的安全,為什麼還要集體射殺?縱然是在拳擊場,對手的裝備也都要相當對等,你才有權利戰勝時被裁判拉起勝利的手!我為你的獸性顫抖齒冷,我鄙視你的懦弱和自卑。
一群野獸站在城牆上俯瞰滿城瘡痍、殘磚敗瓦,以為血洗的金陵從此在牠的鐵蹄下俯首稱臣,中國陷落了,「支那」人死光了,得意地狂笑,趾高氣揚。
77年後,我們看到了狂笑聲中的可惡、可憐、可悲、可恨,自大又自卑,在歷史上,狂笑聲只是響在一瞬間,消失在一幀幀黑白照片後面,而屠城成了無法抵賴的罪狀,記載在史冊裏,無法再輕輕抹去。
生命
思考歷史,無法不質疑生命;緬懷死難同胞,無法不叩問生命是什麼。
細讀歷史,為人類生命在南京大屠殺事件的遭遇而震驚,為人類寶貴的生命價值被如此凌辱、踐踏、輕蔑、肢解而難過、而不解,為30萬中國人生命在那77年前的輕易消逝而憂傷。只要血管裏還流著炎黃子孫的血,都會為堂堂中國人的一頁巨大血債而記存於心;那怕不是中華民族,只要他是人而非獸,都會為迄今還在地底深處呻吟不息的30萬靈魂代言。
你看那些國際友人:德國的約翰·拉貝、丹麥的貝恩哈爾·辛德貝格、美國的約翰·馬吉……他(她)們仗義執言,贏得歷史和中國人的尊敬。
生命,從誕生到死亡,以一個人在世八十歲計算,在世間的日子就達兩萬九千多個日夜或七十萬個小時,而在日寇的屠刀下,一瞬,幾秒鐘而已,刀起刀落、捅進拔出,生命就如此失去;生命,從懷孕、分娩、誕生、哺育、成長、讀書、工作、戀愛、結婚、養兒育女、為人父、人母、年老、死亡……是多麼漫長,上蒼的意志要我們在這多彩豐富的世界裏一程一程地經歷,而這些野獸,從來沒有人的思維,又哪裏談得上將心比心?言談說笑裏,就輕易結束他人的生命!
生命的價值不如一根草芥,生命的尊嚴被踐踏,生命的美麗被強暴,生命的完整被肢解,生命的豐富被如此地簡化為一堆肉、一攤血,這就是,你們倭寇眼中的生命觀。無情殘暴,嗜血成癖.。
戰爭
戰爭的低迷氣氛籠罩著紀念館,彷佛身處在防空洞內,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
戰爭的硝煙不僅來自一張張歷史黑白照片,來自七彩油畫,也來自文字的沉痛?述,來自那些展覽的機關槍……
每一次人類的戰爭,都以幾千萬生命的死亡做沉重的代價,每一次的瘋狂的野蠻的侵略戰爭,都伴隨著大規模的殘酷殺戮、射殺、捅殺、奸殺、毒殺以及各種各樣的殺害。兩個殺得性起的兵,就在瘋狂的殺戮中變成了獸,每一個中國同胞,就成了他們的或活耙子,殺得快樂殺得瘋狂,還比試誰殺得多。
每一次人類的戰爭,都造成屍野千里、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國破、家毀、人亡!釀成多少悲劇?留下多少孤兒寡婦!留下世代無法了結和消解的痛與恨。
戰爭,查查詞典,解釋是「政治鬥爭中,矛盾發展到最尖銳階段的武裝鬥爭」。可是手無縛雞之力、赤手空拳的老百姓,沒有武裝,又如何可以單方殺害?
戰爭與死亡同義,戰爭兩個字用血寫成。幾千年來的無數次戰爭,又豈止政治鬥爭的延續而已?更多的是霸佔、奴役、掠奪、佔領、野心的膨脹、人性的獸化。為了和平而戰,抗戰中我們又死去了幾千萬的同胞……
讓我們詛咒戰爭,詛咒這個將歷史倒退、把南京變成煉獄的戰爭惡魔。
鐵證
幹過的壞事,豈容抵賴;屠殺的證據確鑿如鐵,又怎可以巧舌翻動幾下就輕輕抹去?良好的國民教育,難道不是有錯糾錯?勇於承擔,才是值得尊敬的民族。
看,死難的名字,密密麻麻、一筆一劃地鐫刻在大理石牆壁上,望不到頂;迄今尚存的證人、後人的照片從上到下、自左到右貼滿了一室;那些日本兵記錄的文字資料,那些歷史學家調查整理的口述歷史,構成了一盒一盒的錄影、一疊一疊的紙質文字檔案、出版成一本一本的書……從天花板排列下來,又從左排到右。再看,那些紀錄片、文學電影……都在訴說倭寇侵略中國的歷史,要輕輕否定和逃避,談何容易?
看,你們當時出版的報紙,你們掃射中國同胞的機關槍,還有你們騎著戰馬進城,兩邊夾道歡呼勝利的照片,還有那些一叢一叢的土堆,一個小墓埋著的也許不止一副遺骨殘骸,那河邊躺著不再動的,難道是死亡的魚類?
鐵證記在每一個中國人心靈深處,又怎能容你安先生裝傻或輕易患了健忘症?就讓你偽善的示好笑臉貼上我們怒火內燒的冷屁股吧。
母親
走出紀念館,好比走出一場噩夢,心情壓抑,滿館的血腥氣息令我窒息喘不過氣來,雙腳如綁上千斤鐵,步步沉重。
四周圍的城牆無聲,腳下的石子沉默無語。那巨大的"300000"的數字刻在牆上,觸目驚心,告示著77年前的那場黑暗。
我望望天色,依然灰灰陰陰的,仍像流著淚。
我再去看那仰躺在大地上的母親。我的心沉下去,眼熱眼濕。
我又看到那位爬在她身上,含著母親乳頭吮吸不放的幼嬰。我不知道繼死去的母親之後,等著兩個孩子的命運是什麼。恐怕這震撼的一幕,會使我終生牢記。
我看到整列雕像粗獷大氣,勾勒力強,遠看似乎不細,近觀卻感覺生動形象,感染力、震撼力都無可比擬,震懾著我的靈魂。那站著即將死亡的、那躺著已經死亡的母親意象,都無不是77年前身處苦難的中國的象徵。我油然想起了「母親,妳再醜陋也是我的母親」的一句話,我想,我會永遠愛中國那片大地,我會愛我們經歷一百多年苦難、醜陋、滿是滄桑、如今慢慢強大起來的美麗母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