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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金門人一條平安回家的路

發布日期:
作者: 楊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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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四日的上午,我和內人到台北公館購物,因接近中午,就想隨便吃點東西再回家;候餐時,抬頭觀看掛在牆角的電視,忽然看到電視的跑馬訊息「復航墜機」,當時也不以為意,我還跟內人說:復興航空又墜機了。接著又看到的是台北往金門的班機墜毀在基隆河,接下來的畫面,更是讓人感到內心一陣陣痛,河面兩截扭曲變形的機身,大約有七、八個生還者茫然無助站在殘破的機身旁,等待救援;另一個鏡頭是一艘橡皮艇,坐了五位消防人員,其中兩位賣力的伐著槳,低頭用力的伐。當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人命關天。總感到這兩個畫面不太搭。
從小在金門長大的我,生於庵前,在后盤、山外渡過童年,初中後定居金城。搭船、坐飛機對當時的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在庵前,看到有人從南洋回鄉,南洋在那裡?一點觀念都沒有,有得玩就好。在后盤,看到有人坐著黑頭車,說是從台灣回來的,羨慕一下就忘掉了。最有可能搭船的一次,是823砲戰時,當時政府要撤退金門居民到台灣,記得媽媽幫我們準備每人一個小包袱,都已經上了當時載運的軍用卡車,但由於爸爸職務的關係,不能一起赴台,大家只好拎著包袱再回家,對此大家沒有失望,更不會悲傷。
國小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結束在金門受教育的日子,無論是升學或就業,到台灣是必要的。從此之後,在台就學期間,每年的返鄉之行,搭機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有搭船,因此每年的返鄉就變成一次又一次的噩夢。記得高中畢業赴台參加大專聯考,搭的是「太武輪」,在料羅灣登船,因「太武輪」的噸位較大,停泊的位置離碼頭還有一段距離,因此要先乘小艇,再攀爬繩梯登船;「太武輪」在60年代,算是高級渡輪,因為每人有船位,空間蠻大的,空氣還算流通,由於是第一次離家搭船,心中是興奮、好奇,第一次搭船的印象對我來說是美好的;但之後每次搭「登陸艦」往返金門,卻是一連串的噩夢的開始。
俗稱「開口笑」的「登陸艇」,又稱為「水鴨仔」,這種船的結構船身是平底,如果是風平浪靜的天氣,回鄉之旅算是一趟不錯的旅程,偶而可見飛魚在海面飛翔,也可看到鯨豚在船旁乘風破浪;但如果是在冬季乘船,面對十級以上的風浪,對暈船的人來說,真的是生不如死。「登陸艇」雖然也有船位,畢竟僧多粥少,再加上船艙狹隘陰暗,大多數的乘客都擠在貨艙中,人少的話,每一個人都能分配到一處睡覺之處,但幾乎每次連躺的地方都沒有。軍人先上船,老百姓是最後上船,找不到位子是一定的,誰要你是「死老百姓」。沒地方睡、沒東西吃也還好,最主要是船艙中的空氣,真的是無法用文字形容,汗臭味、尿騷味、噁吐味,聞到這種氣味,要不暈都很難,要不吐更難。
此種狀態一直到80年代都是如此,尤其無法想像的是,明明是半夜船才啟航,軍方卻要旅客下午五點前要報到,大概是八點左右豋船,十二點開航,由金門赴台就一定能在第二天早晨到達高雄;如果是從高雄要回金門,能登船還不一定能在第二天安抵金門,記得有一次當船已可看到東碇燈塔時,大夥們也興奮準備要下船,也不知是何原因?船調頭往高雄回航,後來聽說是對岸廈門港有砲艇離港,這次回鄉,共搭了三趟船才回到家。當然此段期間,每天還是有固定的軍機在往返台北、金門,但不是人人都可搭乘,要搭乘除非有特殊的關係,要不就找管道,花2000元買通相關人士,你就可在一個小時左右到達台北。
金門人期盼的民航機終於開航了,心想有錢買票應該就方便多了,沒想到又是另一場惡夢的開始;在80年代,因金門是戰地,赴台、來金都必須辦出入簽證,理論上說,因為管制多,金門居民交通應該便利多了,但只要在假日(春節、清明節)也是一票難求,到遠航公司排隊買票,無論是在「莒光樓」旁舊「莒光國小」,還是在民生路遠航公司前,應該是很多金門人心中永難忘懷的一幕。
小三通、大三通,民航航班增加了,但機場的設備卻跟不上;據說:當初要興建機場時,本來規模較大,但當時某一軍職轉任的行政院長認為,金門蕞爾小地,蓋大機場是浪費。這就是後來金門機場要不是跑道太短?要不就導航設備簡陋,中間雖經多次的改建,還是無法滿足日益增多的旅客,導致現在金門的交通還是金門人心中永遠的痛。今天災難終於發生了,多少家庭因此破碎?多少人因此肝腸寸斷?「幸福金門」成了諷刺的標語。
歷經軍管戒嚴、解嚴、小三通、直航,時代在進步,但金門的交通卻是金門人心中永遠的痛。二月四日當天,個人就接到不少關心的電話:「楊老師,你回金門嗎?」「我在台北。」「還好!」二月十日我要回金門,以前的同事知道了,在line留下:「神會保佑你!」為什麼?金門人歷六十幾年,回家的路還是那麼遙遠與艱辛,有誰能幫我回答這個疑問呢?唯一值得驕傲的是,金門人搭船和搭機次數平均值應該是全國最高的,但我只希望給我一條安全、平安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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