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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伯的太陽花之夜

發布日期:
作者: 魯子青。
點閱率:592

忽然這時後座有一雙小手伸了出來蒙住夏伯的眼睛,還伴隨著一陣頑皮的稚音如此嚷道:「外公,你猜我是誰?我躲在後面你都沒看到。」
夏伯發現小外孫女也在車內,便問身邊駕車的大女兒雅惠說:「妳怎麼將萱萱也帶出來了?妳那位當醫生的老公呢?」
「家偉他····我要跟他離婚,我怕萱萱的監護權被他搶走,所以我現在都將萱萱帶在身邊。」
「家偉的官司進行得怎麼樣了?」
「檢察官經過調查,最後認定家偉確實和殯葬業者勾結去亂開立不實的死亡證明,聯手騙取保險公司的理賠,然後再與死者家屬分贓。因為情節重大,家偉可能會被吊銷醫生執照。」
「我當初就覺得這個人當女婿不牢靠,年紀輕輕就有詐騙健保的不良紀錄,可是妳硬是要嫁我也沒辦法,現在妳自嚐苦果了吧。」
「不嫁行嗎?那時候我已經懷了萱萱了。」大女兒頹喪地回答老父親。
就在這時夏伯的手機又有來電了,居然是他大哥和二哥由中國福州撥過來的越洋電話。夏伯表情嚴肅默默地聽著,好長的一段時間後,他才和對方結束通話。
「怎麼會這個樣子?對岸夏家居然向我們台灣夏家開了那麼大的一個玩笑!」夏伯全身癱軟地呆坐在副駕駛座上。
大女兒雅惠見老父親神色有異,便將小汽車在路邊停了下來,自己也正襟危坐地問父親剛才大伯和二伯在電話中到底說了些什麼?
「原來二十五年前,妳對岸的叔公對妳爺爺撒下了這麼大的謊言。」夏伯怔忡地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講嘛!」雅惠催促著老父親。
「剛才妳兩位伯伯來電說,妳爺爺的母親高氏的墳裡居然是空的,居然連一副棺材也沒有,充其量只是一座土堆和一塊墓碑罷了。原來那是一座假墳,妳在中國大陸的叔公,也就是夏竹英的爸爸,當初根本沒有替妳爺爺尋找他母親高氏的屍骨,而是隨便弄個假墳向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敲了一筆修墓的錢。這二十五年下來,妳爺爺年年清明節寄到對岸的那筆墳地養護費全進了他們家的口袋。」
「我堂姑夏竹英人不是還在台灣嗎?找她算這筆帳去!」雅惠忿恨地說。
「怎麼算?又隔了一代,那是我父親與竹英父親這一對同父異母兄弟之間的恩怨。竹英的父母親幾年前就死了,這筆帳根本沒法算,何況竹英的上面還有一位大哥,他對妳大伯和二伯的追問都一問三不知。竹英是早就嫁出去的女兒,找她計較更是隔靴搔癢不得要領。當初妳爺爺就懷疑,老家經過解放戰爭、大躍進、三面紅旗、人民公社、和三年自然災害,政治運動一波接一波,你們叔公怎麼那麼有辦法,居然還能找到他大媽高氏的荒塚。」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還要不要去安養院看爺爺?」「去也沒用,妳堂姑沒興趣去拜訪家族長輩,我們也不好勉強她。至於空墳一事,暫時也不要讓妳爺爺知道,免得他死前都不瞑目。真是的,我在福州的那位叔叔有必要為了一點修墓的錢而捉弄自己的哥哥嗎?」夏伯說。
「二十多年前,中國一窮二白,也許對岸夏家真需要一筆橫財,才會出此下策。」雅惠猜測。
「不只如此,妳爺爺早就查出,當初他裹小腳的母親高氏在文革時會死在牛棚裡,竹英她父親也是幫兇之一。他媽的,我這位在對岸福州的叔叔居然鬥死了自己的大媽,罪名只是她曾經有一位加入過國軍的兒子。」夏伯表情痛恨地說。
「沒想到六十多年前爺爺離家從軍去,卻因此害慘了自己的母親。」雅惠不勝唏噓地如此慨嘆道。
「沒錯,你們爺爺從軍後曾穿著國軍的軍服,回家鄉看她媽一次,弄得全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文革時我祖母高氏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唉!」夏伯也和女兒一樣長吁短嘆了起來。
「對了,老爸,既然我們不去安養院看爺爺了,有一件事我乾脆現在就對你說,是關於騰威····」許久後雅惠吞吞吐吐地對父親夏伯說。
「妳弟弟怎麼了?妳還沒回答我他為什麼沒坐妳的車一齊過來?」夏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女兒。
「騰威幾個鐘頭前就打電話給我,他要我到市警局去保他出來。」
「這個兔崽子出了什麼事了?他為什麼不直接找我,而是要轉個彎找妳這位大姊去保他?」
「你們父子每次見面就吵架,他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
「這個兔崽子這次到底又闖了什麼禍?」夏伯刻意壓抑住情緒但仍呼吸急促地問。
「弟弟和他飆車族的隊友到立法院學生靜坐抗議的區域去施放沖天炮,結果被警察當場逮捕。」
「這個兔崽子當完兵這麼多年,整天還在鬼混。你們母親死了後,這傢伙就開始自暴自棄。我本來有機會升上校的,我就是為了照顧他,才不得已打報告申請退伍。八年前若不是我逼他考大學,他現在可能仍只有一個高職肄業的學歷。妳找個最近的捷運站放我下來!我親自到市警局去處理這件事。」夏伯命令著女兒。
夏雅惠見老父親氣成那個樣子,也不好違抗他的指令,於是她將方向盤掉頭一轉,並回頭對後座的女兒說:「萱萱,妳坐好了,我們現在要載妳外公去坐捷運,外公要去找妳的騰威舅舅。」
此時台北的夜空燈火通明,沖天炮炸出的五彩繽紛,仍零星在天際的夜空旋繞飛舞、耀眼異常。坐在小汽車後座的小女孩萱萱,目眩神馳地望著窗外那些綻放在夜空裡的彩暈與光點,興奮地對前座的兩個大人說:「媽咪,外公,你們快看太陽開花了!」
「胡說什麼?那麼大了,難道不知道那是有人在放煙火嗎?」駕駛座上的母親回頭責備了一下小女孩,並繼續警告她說:「妳坐好了,我們要上路了!」
小女孩根本無心於母親對她的提醒,只知道這次小舅舅又惹外公生氣了。她緊盯著窗外的熱鬧非凡高興得手舞足蹈,至於大人世界的是非與煩惱則一概與她無關,也不是她有興趣去瞭解的。她更不知道父母即將離婚一事,對她有什麼特別的涵義。
就這樣,小汽車在眾聲喧嘩的街道上往捷運站飛奔而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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