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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老街面向河

發布日期:
作者: 詠棠。
點閱率:585

之一、淡水集章策
四月中我決定了一場淡水旅行,戳章的蒐集就是我的旅行目標之一,從捷運的圖騰開始。我打算花一點時間,集多少算多少,完成一部份充滿藝術美感的章印。我先在網路上打探消息,只知道每一站都有其代表特色的標誌,所以圖形都不一樣。從入口走下階梯,我在那裡看見了遊客服務中心的詢問處,知道了只要找站務人員,不必刷票出站也能輕鬆蒐集到戳章的方法。小姐告訴我:「遊客中心有十三個分布點,每個點都有紀念章戳,和車站的不同,只是,遊客中心在外面,一定得刷票出站才能抵達。」於是,懷著一點冒險般刺激與期待,我從西門町隨興而去。
之二、孤伶伶的戳章
出了月台,如果不找站務員,就真的只能刷票出站蓋戳章了。站務人員態度友善,知道我只是蓋章並不離開,同意我推開旁邊鐵製的小矮門,蓋完章告訴他們,再讓我從相同的門外,走入。有些章放得很近,有些就有距離感了,它們被擺放在一個獨立區,沒有阻隔,彷彿孤伶伶的存在著。
站在這些魂牽夢縈已久的戳章前,我打開了印泥的封蓋,有些陳舊,物盡其用的展現,人們對於資源的珍惜。
它們呼吸著,吞吐著墨印,歷經日復一日的使用,猶然瑰麗。抵達淡水,老街戳印也是不容錯失的獵物,一入淡水便看見大河,船隻,人群以及攤販。踩在規劃成觀光區的石地板上,井然有序的老街兩旁,經過許多服飾、背包皮夾,飲料和燒烤的店家,每樣商品都被叫賣得更物美而價廉了。此行陪伴我來淡水的,除了母親,還有兩位意料之外的母親友人,打算一起去逛老街以及嚮往的紅毛城。起初只有與母親彼此相約,直到約定時間見面,才知道母親另外約了兩個笑咪咪的朋友。「我一直告訴她們要準時,結果妳遲到了。」捷運月台見面時,母親鐵青著臉對我說。
那讓我遲到的因素,是祖孫三代的一家人,年輕父親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央著老爺爺由大安森林公園站上車,車廂內人不多,位置卻都坐滿了,年輕父親叫老爺爺坐在我身邊僅有的一個空位上,於是,我理所當然的起身讓座。年輕父親是身強體壯的男人,不肯接受我的禮讓,我只好告訴他,不要緊的,下一站,我就要下車了。
他信了我坐下,開始目光灼灼地打量我,好像在確認我是否真的會在下一站下車。質疑的目光強烈地席捲而來,我看了那嬰兒一眼,車靠東門站,只好真的下車去。當時距離與母親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我從101遊客中心蓋完戳章是十一點左右,沿途靠站不下車蓋章,便能在時間內抵達約定的西門站月台上見面。
因為這個小插曲,我順理成章在東門站蓋了戳印,同時,也延遲了相約的時間。
就像一般的旅人一樣,母親與兩位友人很興奮的逛起老街,台灣的每一條老街好像都相同模式,會在古早味的柑仔店門口,一個小角落放置紀念戳章。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過來蓋章,又蹦蹦跳跳走了,母親和友人們走進去柑仔店內閒逛,而我則站在乏人問津的戳章前蓋章,捨不得離開。
「對不起,借過一下。」正當我蓋下紀念章時,背後傳來了一陣聲音,我連忙回頭,轉身力道太大,撞掉了兩本剛蓋好章的筆記本。「沒關係,慢慢來」一名中年婦女很溫和的對我說。我看了一下,外傭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年人,「我們的爺爺,今年一百歲了。」中年婦女笑出開懷與榮耀,臉上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因為失去了自理能力,由外傭照料著,然而,這樣的生活方式,到底是不是老人家期盼的呢?
我看見輪椅上的老人家,張著空洞的眼神,不說不笑的準備進入柑仔店左側的小門內,有一種任人擺布的濃厚味道,小門裡,可能是他們的住家吧?老人家穿著乾淨整齊,斯斯文文,感覺上沒有失智或癡呆問題,他的年少歲月是我不曾經歷的,我的青春活力是老人不可能重複的了,他就這樣與我擦肩而過,自始至終沒抬頭看我一眼。
之三、漸行漸遠雨絲來
沿著路樹與店家與大河一路走,就能走到休憩廣場,這裡聚集著許多人,從白天到晚上,他們從不同的國家與地方來,到了這裡求學或打工,愛上淡水,也就隨緣般地落地生根了。
我們在這裡看見了繪圖的人,像操縱軍隊似的掌握著他的畫筆。彩筆,總讓人聯想到藝術或美術。這些筆的精神應該是著墨在紙張裡的,繽紛得如同實物,驚濤駭浪,打翻船隻、水手什麼的。而現在我們看見淡水廣場上的畫筆,繪物依然栩栩如生,彷彿有個人住在畫紙裡與我相視而笑。
榕樹下的旅人或釣客都把腳步踏穩在河岸邊,陰霾的空氣裡有著遲遲的雨季氣息,風愈來愈大,船隻愈來愈遠,當老翁的釣線一次又一次收回的時候,船隻看不到了,河面只剩下潮汐規律的推著地球運轉。紅毛城距離此地並不遠,我喜歡它整座紅磚瓦砌成的堡壘,見證了戰爭與歷史,現已成為國定古蹟,供後人懷念與憑弔。在這裡,我以為能夠如願以償前往紅毛城,那裡是十多年前常去的地方,它的場地寬廣,草皮像是放牧的平原,綠油油的,彷彿沒有邊際的在天空下生存。細雨飄下來,冷空氣吹過來,我們前往紅毛城的步伐也停下來,怎麼,怎麼會變天啊?於是,應證了當年課堂上學習到的智慧,「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要懂得迎刃而解,不應該絕望。
我們不絕望的走回了老街,雨水陪著我們,走到哪,它便落到哪,還浮動著藝術感,有一陣沒一陣的抽象,看起來真驚人,淋起來卻不那麼濕,只是冷。老街裡有間店賣的是炸餅,分山藥香魚以及鮮蝦三種不同口味。三種餅以鮮蝦最好吃,味道又新鮮又美味,咬在齒間清脆得劈哩啪啦像在口中放起鞭炮了。很好吃,只是我對蝦餅興趣缺缺,母親與兩名友人一人一包,共買下三包,買三包送一包,贈品便由店員分裝成三小袋。下午灰暗的天空下,我們面向大河,坐著吃餅,劈哩啪啦,嘴裡的鞭炮聲輪番上陣,不絕於耳。
老街也像市中心一樣繁華,目不暇給,五彩繽紛的小店,用最討喜的姿態吸引你的注意。電池機器的寵物,按下開關,便行動自如地遊走著,有些缺乏方向感,只會直走撞牆不懂轉彎;有些跌在地上橫躺,雙腳仍呈現向前走的滑稽。我一見到路邊水箱,就注意到水面間,那一尾翻身游動而沒有生命的魚,一身墨黑,卻能夠強烈得讓人聚精會神去觀看。
之四、我站在金色河岸
在淡水老街,我遇見兩種陣仗。一個是以海鮮特產小有名氣的「魷魚」,另一個便是縱橫兩地的「金色水岸」了。
遊客相當歡迎魷魚美味,時常大排長龍,燒的烤的油炸的,到了假日等一親芳澤可有得等了。平日淡季的魷魚就不一樣了,乏人問津在一旁等待出售。還沒賣出的魷魚,就立在攤販架子上沉思,沉思的場合看得出來已經重新規劃,一字排開的招牌店面吹起時尚風,充滿現代感,老街另一端的街道布置著日治時期花草巷弄的舊照片,照片裡,整座的市容都很古樸,我看出光影的亮澤,雖然相片裡的夕陽是黑白的。只是,老宅院終究抵不過歲月的威脅,以一種迅速的方法消逝中。於是,一棟棟矮屋瓦茅草屋夷為平地後改建成西式樓房,而馬路兩側張貼逝去的大宅院落相片,它們曾經渲染夕陽色,而今褪了色,卻仍能一如往昔地守在這裡,觀看著每一天的日出與日落。
魷魚終於加熱,香氣劈啪地迸裂開來,這尾遠洋的八爪魚一點也不嚇人,彷彿是岸上的日子讓它學會了慈祥,倒像是失去聲音而寂寞的稻草人。牠的肉質口感,尤其是醬料的包裹,能抓住老饕們的朝思暮想。聽說醬料每天都得先嘗過才能販賣營業,我不免覺得擺路邊攤確實是有一些好處的。
海產新鮮好吃,魷魚的烹煮,唯一讓人大開眼界甚且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買家。討價還價的買家;等不及破口大罵的買家;旁若無人的評頭論足致癌危機的買家;怕魚目混珠質疑貨真價實的買家,他們不是在享受人生,是在貶低自我等級。老闆不斷見招拆招,到後來她嘆口氣:「台灣的黑心貨真有這麼多嗎?多到讓民眾失去良心。」我在這個商人的身上看見了無辜的憂傷與嘆息。
逛著逛著,我們隨人群逛到了皮飾店,現場當然可以見到許多賣包包的商家。但是,只有這家店符合母親與兩位友人的胃口,只見她們大搖大擺的選購側肩包,側肩包很有點設計感的風格,可以明白這家店真是物美而價廉。年輕時母親不曾逛街,裝衣服、裝鈔票或零錢的包是贈品,都是人家清倉時送進我家的回收物,而如今母親的經濟穩定了,就是喜歡買包包,大包加小包,方便逛街旅遊去。從此,家中一屋子的包包。
攜帶蓋好紀念章的筆記本,即使沒買包也沒買蝦的我,又隨著人群回到金色河岸,這是老街渡船的小碼頭,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在此,排隊拍照,閒話家常。我們注意到準備搭船抵達八里碼頭的人潮開始聚集。母親的朋友說,八里有個廣場提供錄音服務,三首歌一百元,可製成光碟,歌聲被錄下也就永恆了。
於是來到淡水一定得搭船,到對岸的八里歌唱,讓歌聲四面八方而去。可惜,原本從都市出發還是晴朗的天氣,一進入淡水,就開始飄雨降溫了。
離大河愈近,溫度更冷,雨絲更綿密。
氣溫的驟降使我們沒搭船,只能看著金色河岸的旅客自四面八方而來,因為相遇,所以一起乘風破浪而去。
髮間藏著淡水河岸的風,我向母親告別,獨自先行離去。向晚時分,淡水遊客漸漸洶湧,細雨忽大忽小。列車抵達台北市又見陽光,氣溫依然炙悶,不知道淡水河口,此刻,是不是還在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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