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樹下的約定(上)
吵雜的鈴聲響起後,我模模糊糊的看著手機,腦海中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九點正有個與外國客戶重要的視訊會議,而會議的負責人剛好就是……。想到這裡,頓時跳下床接起了那擾人的電話。
「郭沛菡,妳在哪裡?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搞什麼阿,妳不知道今天有與我們關係重要的瑞士客戶的視訊會議嗎?」
「是的,經理,我很抱歉……。」
「妳不用道歉!」
「明天開始妳就不用再來了。」
「嘟嘟嘟……。」
我叫做郭沛涵,今年二十三歲,大學畢業於金門大學,是個覺得只要認真的去做,任何事情都會有希望的樂觀女生,目前單身。
聽到總經理掛下電話的那一刻,想起還有房租、卡費,一堆雜七雜八的費用還沒繳交,就頭疼得不得了。只好再次躲回我僅剩的那個溫暖被窩,也許等會兒醒了,一切就會有轉機了吧!
到了晚餐的時間,我才從房間走出來,拉開冰箱發現早就空無一物,看了看客桌上,整堆的微波食品垃圾以及喝光的飲料罐,看見這髒亂無比的家,才發覺原來自己是在過著如此狼狽的生活。想起了早上被辭退的事情,平常累積的那些情緒還有疲憊,就在此刻突然宣洩而出,一種徬徨的無力感湧上了心頭,讓我好想回家,回到那個可以讓我依靠的家,於是我轉身回到房間,尋找那個被我丟到牆角的手機,輸入了最熟悉的號碼。
「喂,涵涵?」
「媽!」我大哭著。
「涵涵,怎麼突然哭了呢,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我好想回家,我好累,我什麼都做不好。」
「累了就回家吧,家裡永遠都會是妳的避風港,但是,有些東西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或許妳現在覺得困難,但還是要學習去面對和克服。」
「可是,我覺得我盡力了。」
「那就去休息吧,休息後再全力衝刺,或許妳會在這短暫的停留中學習到別的東西。」
「那……我想去旅行,我想回金門找找朋友和老師。」
「妳這孩子真是的,才畢業沒多久,就那麼想念那裏的環境,媽媽可是陪了妳二十二年的人耶!」
「唉唷,媽!」媽最受不了我這撒嬌的口吻。
「好啦,去吧,有夢就別怕痛,希望妳能在這次的旅程中,轉換妳的心境,等妳回來,媽再做一桌妳最愛的菜,迎接不一樣的妳。」
「還是妳最好了啦。媽,我愛妳!」
到達金門後,看見機場外有群非常眼熟的人,正大力的向我揮著手,還來不及反應,他們就跑到我眼前,上演了像是幾十年老友不見般的相見歡戲碼。他們都是我在大學結識的好友,看見他們不停的互相打鬧,彷彿回到了大學生活般的感覺,深深的覺得,回到金門,真好!
到友人家裏後,整頓完一切,就立刻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來。隔天醒來的時候才早上七點多,於是決定去吃有名的聯成廣東粥當作這段旅程的起點。
點了碗招牌廣東粥搭配了油條,邊吃邊想著下個地點該是哪裡,無意間腦海裡浮現出總兵署,吃完後也沒多想些什麼,就決定前往總兵署作為返回金門的第一站。
「這裡就是金門總兵署,是縣定的三級古蹟」前面領頭的導遊這麼說著
「哇,這麼厲害啊,陳導,後面那棵大樹是什麼樹阿?」
「那是百年的老木棉樹阿,木棉又稱斑支或是吉貝,也因為木棉與其他樹種或是建築物共存時,必定會與之爭勝,超出鄰樹或建築物,更有英雄樹之稱,在金門木棉可是縣樹喔!」
「這樹可真厲害啊……。」
「等一下,帶各位到我們的金城民防坑道……。」
聽完那群觀光客與導遊的對談,在金門讀了四年書的我,反倒不知道木棉原來是金門的縣樹,看來這次的旅行果真像媽媽說的一樣可以學習到不少東西。既然遇到了群觀光客,也就跟著他們到坑道走走好了。
金門的坑道很多,以前的我也常常跟同學到處走走看,但金城的民防坑道還是第一次走。可能就像人家說的,越是近的東西越不會去注意它,民防坑道很長也很多岔路,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跟那群觀光團分離了,一開始還覺得反正出口自然就會遇到,也沒有多注意些。但走到後面發現越來越奇怪,坑道變得越來越小,甚至是再也沒有岔路和指示牌了,這時的我拿起手機,卻發現收不到訊號,我開始跑了起來,突然發現眼前一處有光透進來,心急之下就一股腦地往那光的來源處衝,突然好像穿越過了一層膜似的,我走出了坑道,卻發現我竟然在總兵署的附近,因為看見了方才聽導遊介紹過的那棵百年木榕樹,正當我懷疑這一切時,發現了更令我驚訝的事情,四周的景物竟都不一樣了,走在一旁的人們的穿著感覺與自己相差了好幾十年。坐在木榕樹下,我不斷的拍打自己的臉頰,卻發現不是夢境一場,此時身旁走來了一位身穿迷彩軍服的士兵,年紀看起來比我小,但卻散發出不凡的穩重氣息。
「請問,現在是什麼年代啊?」
「這位小姐,現在可是民國三十八年啊!」
「民國三十八年?」聽到如此荒唐的回應,我昏了過去。
「咦,小姐,妳終於醒了阿」
「你到底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賴明宇,陸軍第75師225團1營3連,編號490234,妳剛剛突然昏倒了,覺得留妳一個人太危險了,所以在這等妳醒,我沒有惡意,不好意思嚇到妳了。」
「天啊,原來我回到了七十年前……。抱歉,因為我實在是嚇了一大跳,我叫郭沛涵,請多指教。」
「看來妳是一個人來到這裡的吧,既來之,則安之,別擔心,我會照顧你!」
「沒什麼,我才不用你照顧呢!」看起來他就是個未成年的小孩,竟然要說起保護我的事情,還真是讓人笑話。
「雖然我不知道妳打哪裡來,但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現在國共內戰,中國那邊很不穩定,戰火就快延燒到這裡了!雖說現在日子過的平凡,但相信很快就會開始有騷動。」賴明宇用一副很成熟的語氣對我說這些話,讓我頓時不知如何回應,也因為他如此認真的回答,突然讓我有種覺得他是可以依靠的感覺。
「在妳離開前,都先待在我家吧,我也能夠保護妳!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平時妳就幫忙一下店裡的生意,我一放假就帶妳陪妳出去走走吧!」
「嗯,好的,謝謝。」我竟然像小女孩般的如此嬌媚的回答他,但我也沒再多說什麼。
在明宇家裡的這段日子裡,我不停地去找尋可以回到現在的方法,但始終找不到相同的那束光和相似的坑洞。明宇放假的時候也常帶我到處去看看,似乎是因為現在只有他可以依靠,對他的依賴越來的越大,雖然在大學四年裡也都走過了那些地方,但四周的景物都變得好不一樣。
其中有個地方是我最喜歡去的,就是成功海灘,因為那地方對我來說意義非凡。那次,明宇跟我說這片海灘是唯一一個沒有地雷的地方,旁邊還有個與居民合作的民防坑道,這裡也是他最愛的地方。每當他覺得煩悶的時候,都會想到這裡休息,然後再出發。當下我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內心想起了媽媽對我說的「有夢就不要怕痛,累了就休息再出發」。我想起了媽媽,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擔心得到處在找我,於是我把頭靠在明宇的肩上,他似乎發現我的心情有點低落,但他只是把手放在我頭上,不時的拍拍我的背,靜靜地陪著我一段時間。然後對著我說:「不管妳來自哪裡,要到哪裡去,現在我在妳身邊,我會陪著你,雖然我們的年紀相差很大,但我不是個小孩,我能保護國家,也能保護妳,不讓妳受傷,沛涵姊,可能你會覺得荒唐,但我是真的很喜歡妳。」
那時候,我沒有回應他,只是靠在他肩上,然後頭低低的偷哭,哭到後來已經分不清楚是思念太濃,還是他的告白讓我太感動,讓我放下了一切的思緒。等到我哭完的時候,明宇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走在大岩石上,還以為他還要對我說些什麼話,沒想到他竟然推了我一把,害我差點跌下岩石,但卻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然後反拉一下把我抱回來,當下的既是嚇壞又是氣到不行,開始追著他又跑又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