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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口

發布日期:
作者: 吉士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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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敬上一杯58度的島嶼天光,今夜月色飽滿,搖晃晃在杯中緋紅,那夜一般天景,我們四人三駕機車彎入黑沉岸邊,說是秘境,用盅盅氣宇軒昂面對潮退浪起,敬上黎明。替代役十個月如懷胎,我們不見得懷珠擁貝,但都是崗位上讓人記得的幾聲長聲狗吠。
「敬,這是我們保全大哥給的十年老酒,我們很馬吉,學校一些業務都互相分擔,」說話的明諺比我們早幾梯入列,年紀卻小咱幾歲,「退伍後想跟大哥去廈門一趟,跟著去開眼界,看那一排燈樓長城,好近,卻陌生。」
喝,十年釀醞,好聽是醇,難言其蠢,擱著地窖等待柔和溫情在這速成時代是蠢。煲湯數時,不用,幾匙色粉便成一鍋麻辣養生十全雞湯,人情要得也只是如此不是嗎?
「只剩一個月,大家有什麼計畫?還有未來……」嘴邊明滅的紅火帶起一陣白霧,像是未來,「我會在金門待到中秋,也會去廈門,回台灣後先出國再找工作,只是好多不確定性。」我們菸酒疊唱,聽桓哥手機溢出的芭樂情歌,也聽他喃喃單位的人際衝突,以及未知的將來。
「接著喝這罐瓷瓶紀念酒,也有五年,只是聽說紀念酒質各有異趣,」拆去膠膜,軟塞子剝離後酒氣並不矯情,而是直剌剌的侵襲鼻息,添上滿杯,即便不順卻又貪每口微漾的男子氣慨,「你們怎麼會想買啤酒混高粱?那要多吃點滷味炸物,不然等會兒有得還債的!」我五點多下機,回單位放了行李後便一路採買至碼頭,這天潮差極致,夜被月光照的羞怯,船盪春心啊!這搖晃晃的心情在飛機上如此,陸上的我們也如此?
建生不大言語,答腔如炸雞佐九層塔,一叉子串起層次,「到時候大家都在高屏地區耶!一定要約出來喝!敬,金門!」舉起人手一罐的啤酒,咕嚕聲響從咽頭巨大掀起海紋,涼亭下偶爾闖入的遊客都已消失,我們在木造的亭子內圍聚成離別宴席,那岸蜃樓不曾黯淡,卻顯著我們身處黑漆裡更是惶恐,成功嶺中我們散居不同分隊,教育訓練又未蒙共事,聚在大小離島的我們一個月一次集會喘息,半日服儀檢查,半日週末小確幸,可能登古道覽太武瀚景,也或者各自帶著餐點在單位的廚房填充各自晦明的七年級身世。
「沒酒了?還能喝?」我說,在旁已鼾聲的明諺掏出鑰匙,示意車箱取。「是紅標新酒,一人再一杯。」
這濃烈如一陣大霧,罩著灣口巨磊,桓哥與建生飲盡便揮手遠去,我像玻璃刺椎朝向天際,等待看不見的敵意,卻必須日復與天海共生的危機意識,「你能夠不要這麼清醒嗎?」某次,酒友對我說,請卸下機警,相信有人會送你回溫柔鄉。我們各自尋找掩蔽,堡壘潮濕難受,我嘔出一尾魚在槍口騰躍,下一刻相忘於江湖。
海拍醒了我,石子刷啦啦唷嚕,浪的腳步貼在髮後。摸著地板,一千二百度的眼鏡是我唯一看清世界的依賴,世界也是傾倒的,大家睡在角落,我搖晃晃走去公廁,深挖喉嚨讓自己的醉意不被羈絆,在亭外的沙灘上迴旋繞著,深刻感受凌晨四點的烈嶼七月是冰烈的高粱,醇濁膏狀的甜味是種回憶,不是嗎?這一席酒宴後,過去的歸過去,你的歸你。
離開雙口,我們回到自己的人生當口。一年後,我在海堤邊對著船隻夜火,卻找不回那晚觥籌交錯的韻腳詩,說陌生的廈門,談即將熟悉的金門,以及遲遲未明的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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