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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的筆墨情

發布日期:
作者: 黃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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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我兒時有記憶時,我就認得毛筆、墨汁、毛筆字及紅紅的春聯……。因為,阿爸會寫毛筆字,也愛寫毛筆字。
小時候看著阿爸手握毛筆,隨著手指、手腕及手臂的靈活轉動而變出一個個的字來,覺得很新奇有趣。但遺憾的是想我從小在這「耳濡目染」的環境裡,居然心思「平靜無波」,從未有過一絲「想要學寫看看」的念頭。
我上學時,很討厭寫字。因此,每日放學回家的「寫作業」對我而言是件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的苦差事。寫字,對我而言是件「酷刑」,因而我的作業常常是「鬼畫符」似的草草寫完,敷衍了事。所以作業分數常吃餅(丙)。現在想來,還滿後悔從小沒好好用心把字練好、寫好。而最詭異的是離開學校後,我變得「非法愛提筆」寫字,寫下我工作、生活中的所有喜怒哀樂,但寫著寫著,字體一樣亂糟糟,從未「端正過」。
在家裡,阿爸對我們七個兄弟姐妹的教育,一向秉持著「無為而治」的理念,凡事都隨我們「自由發展」。因為,家中有女王媽媽坐鎮包辦一切,阿爸只負責他的店務就好。因此,阿爸亦從無刻意要求我們認真練寫毛筆字。
小學時升上三年級後,學校規定有「書法作業」。頑劣的我對毛筆字依然無動於衷,甚而抱怨著:又不是古代人,幹嘛寫毛筆字?每次都拿著毛筆照著字帖塗描,只想快速「畫」好後,沒事,可以出去玩了。
我問阿爸為啥喜歡寫毛筆字?何時開始寫的?阿爸說,小時候阿公把他和叔叔一起送去私塾讀書,當時並無鉛筆、原子筆這類方便的書寫工具,既然是讀書,那就一定要寫字,理所當然的就得用毛筆書寫。阿爸私塾讀了三年,而叔叔對讀書寫字不感興趣,上學沒幾天就罷課拒學。後因年邁的老師身體不佳,不再任教而終止學業。原來,阿爸的毛筆字在兒時讀私塾的三年中就已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以當時的年代背景而言,阿爸有足夠的能力進入公務部門謀職。可他偏偏入錯行。他應是個文人的料,但卻選擇阿公家傳的「白鐵加工技藝」做生意。其實,阿爸曾在里公所當過「代理幹事」,但當時公務員薪資極其微薄,不若做生意來的好。因此阿爸沒堅持「代理」下去(如繼續做,有可能變正職業)。所幸,阿爸做的白鐵加工的行業,其中也包括做商店「招牌」。招牌一定有字,而字體更是個門面重點。因而,他從小練就的一手好毛筆字此刻在工作上都派上用場。所以,當年阿爸的招牌工作應接不暇,火紅得很。
而除了寫招牌字外,公家單位也時常來刻標語字。諸如:「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阿爸先把字寫在紙上,剪下後再描到鐵皮上,然後把字體挖空,接著在物件所須的位置上噴漆,一一複製。
阿爸從小習得的書法和他從事的工作有了連結。我想,這是他一直以來熱愛書法而勤練不綴的原因吧!
阿爸有「讀冊、識字、會寫毛筆字」,街道店家、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人人知曉。所以,也常做一些工作外的「額外服務」。如:代寫書信、寫紅包賀禮、婚嫁喜聯……。這類服務都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唯獨一年一度的「春聯」才是年度大事。過年的春聯。讓阿爸白天忙店裡的工作,晚飯後就得加班夜夜趕工動手寫。阿爸寫春聯,我們這些小孩可沒閒著,每寫好一張後,我們兄弟姐妹輪流拿去置放,拿著時還要住小心翼翼防著墨汁流出來個「節外生枝」。
雖然,我在「書法」方面是「掛零分」,但所幸大姐和小弟對寫字很用心,毛筆字亦寫得極好。美亮大姐教師退休後在金沙地區亦常義務當書法指導老師;小弟積添在國中、高中時獲頒的獎狀全都是寫書法得來的。剛好是老大和老么倆姐弟盡得阿爸真傳。 後來阿爸遷台後,毛筆字幾乎「停擺」,完全沒有發揮的空間。但有時他無法忘情書法時,就在桌上鋪滿報紙來寫,就怕時日一久,手會鈍、筆法寫不順了。
母親往生後,阿爸回金住進大同之家後,重拾往昔的「最愛」。那時任職大同之家許美鳳主任,請阿爸在餐廳雪白的牆面上寫下大大的「福、祿、壽、喜」四字,十分醒目,一進餐廳即能感受到一些不同以往的文化氣息。最近現任的楊志斌主任,亦請阿爸在二樓的長廊牆面上又增寫了「福、壽、長、春」四個大字,兩旁再各配對聯。阿爸現都自創詞句,對聯如此寫著-「福」,大同之家大幸福,阿公阿嬤真快樂。「壽」,壽星壽桃壽仙翁,知福惜福尚健康。「長」,長長久久長福壽、快快樂樂逍遙居。「春」,春風夏雨秋冬雪,四季平安慶豐年。想來是阿爸經過長期以來的書寫,現竟亦能融會貫通自創詞句, 真是可喜可賀。
阿爸不煙、不酒、不賭,兩個最愛嗜好就是書法和看報。而每當文化局有書法展覽時,他騎著單車就去欣賞一番。有時我也陪他一起去,看到他很喜歡心怡的作品,我就幫他拍下、洗出相片讓他純欣賞。
有人說,書法是從漢字中一筆一劃一點一點升華起來的最富藝術氣息的文字。書法有隸、篆、草、行、楷等五種字體,其中握筆、提筆、運筆……在在都是學問。阿爸寫的是行書體,看來俊秀飄逸。阿爸常說要把字寫好,練好無他,只要勤寫勤練,功夫自然深,鐵杵都可磨成繡花針;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可我這不成材的二女兒始終無心於書法,今世就只能做個純欣賞者了!
阿爸對書法始終有種特殊而濃烈的感情,在提筆揮毫時自得其樂。自從他住進大同之家後,每年春節前一個月,他即自費寫上二百至二百五十副春聯供院內阿公阿嬤取用,送給其子女各個家庭。阿爸寫書法,不求名利,有人欣賞喜歡他的毛筆字,他在書寫時心情是十分愉悅快樂的,這就是他精神上最無價的收穫。
曾看過這麼一段話,「書法有助於品格修養,習書法、寫書法之人必定多溫文儒雅、氣質出眾……。」我還真懊惱悔恨年少時的無知,不懂書法之美。如今想來,只有寄望於孫子爾後讀書時能在書法上紮根,更希望阿爸這阿祖能親自把他這畢生最愛的「筆墨情」傾囊相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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