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來去逍遙遊
　「妳知不知道東北角濱海公路坐落於哪裡嗎？」啪答啪答，一張張海洋照自指尖翻過。朋友的聲音不絕於耳：「在新北市瑞芳區的南雅海岸往宜蘭的方向。」正確答案公布了，有一種原來如此的領悟。
　我對濱海公路的認知可不是這樣的，彷彿那是個縱貫全台，又彷彿只要沿海而行，便稱為「濱海」。「拜託，不完全是那樣，從八里往南到臺南台61線叫西濱公路。」朋友忍住嘲笑我的衝動。其實，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差別，反正都看得到海；反正都有無敵海景，濱海公路在哪裡，並不重要。
　出發時，正是盛夏的酷暑，陽光瀟灑地明明亮亮。車子離開台北城往基隆，馬不停蹄要三個小時才能抵達宜蘭，早期沒有雪山隧道，走的不是濱海公路，而是著名恐怖公路「九彎十八拐」的北宜公路。它確實彎過來彎過去，像許多蜿蜒的心事，匍匐成一座山。真的只有「九」彎「十八」拐嗎？
　還沒探究答案，遠方的風景又讓人眼睛為之一亮。遙遠的背景像是山坡上層層梯田，漾漾燦燦，只是上面種的不是稻米而是房子。當年我與家人經過時，並沒有遇見什麼靈異現象，一個鬼也沒看到，倒是夜晚的路樹不斷飄揚，比較像招手的阿飄。原來現在不用經過基隆，是快速道路下到瑞芳繞到知名的九份了。
　下了九份從瑞濱進入東北角半途上的美景，就屬那條優雅海岸線的濱海公路了。在公路上停下車，陽光強而耀眼，我們撐著傘下岩石路往海邊走去，記不住過了幾顆大大小小的堅硬石頭，藍海白浪，天水相連，赫然進入一幅印象畫中。
　一片碧海藍天區，坐擁青山與海洋，平靜而悠遠。海水像彩筆調出的浩瀚天空，天空裡奔騰著雲朵的浪花，我們像比賽般，踩踏潮汐，追逐浪花，空中的海鳥也來湊湊熱鬧，水路、空中都在嬉戲。為了留住一瞬間的感動，幾個遊客舉起相機，向遠方致意。如果沒有爭競的潮汐和俯衝的海鳥，此處必然平淡無奇，易被忽略。
　沿途有許多大小漁港，踏著潮來潮往的音律走走停停，沿著觀景步道，我們來到了鼻頭角地質公園，這裡有著原生養殖九孔的人工地，現在已改為游泳池。以浮潛為樂的幸福，以貝殼為堡壘的浪漫，霎時有置身南洋之感。同行的朋友在身邊，我們扯開嗓門向海中央「芳草碧連天」的大聲歌唱，聲音都被海風旋了去，顯得渺小。
　尚未完全離開北部，我們也曾停留東北角著名的龍洞灣。聽說龍洞是利用原有的沙岩蝕地貌，潤澤了海色。龍洞真美，能成為北部著名景點，真是一點也不誇張。它的大風大浪，忽遠忽近，象徵人間的紛擾與平和。
　福隆這是兩座城市的邊緣，陽光忽明忽暗，整條公路像一首瑰麗詩，美輪美奐正等著人解析。坐在岸邊我也等著，看垂釣的人們在夕色下的剪影。時間答答流逝，水氣稀薄蒸騰，太陽躲到山後，公路突然調暗天色，像是著墨過多的畫被褪去色彩，如果公路是調色盤，那麼，停泊在海中央的夕陽與釣竿，就是顏料與畫筆了。這顏色與筆尖，寫出了悠閒，繪出了壯闊，讓我想起自己遲遲的暮年。大地貼心孕育了小小螃蟹，就在沙灘上，潮水遠離，一個個的洞口，此起彼落的探出身軀來遊玩，與岸上的遊客來一小段捉迷藏。
　海，如此與世無爭了。
之二、腳下的琉璃光
　黃昏，搭乘朋友的車轉往宜蘭山區去，漸漸入了山中，沿途可見未開花的樹，以及那群起翱翔的鳥禽。我想起童年在外婆家山居的假日，春季時分的清晨，太陽露臉，山色漸漸亮了起來，便能聽見悅耳的鳥鳴，看見袖珍可愛的冠羽畫眉，像從國畫裡翩然而出，不疾不徐從我眼前飛過，一隻又一隻，牠們棲息在半山腰的桃樹上，已是百年老樹了，春季裡新生著花葉，那鳥雀小小的，飛入茂密樹梢，便容易隱匿，只聽見不絕於耳的鳴叫聲。我知道山中的鳥語宛如天籟，卻沒想過可以在安靜的住家旁，大開眼界鳥雀的齊聲合唱，身歷其境於響起共鳴的整座山。
　嘹亮的鳥鳴，洶湧在童年森林裡；也洶湧在此刻山中，枝頭上隱匿與竄出，一下子被樹吞進去，一下子又吐出來。而山林只是沉默，像守著秘密似的沉默，觀看了鳥雀的任性與嬉戲。也像是一種客觀，喧喧擾擾最終只會因喜悅而化為一切的平靜。「看哪，好多的鳥。」身旁的朋友把我拉回現實，他專心開著車，仍不忘欣賞車旁翱翔而去的翅膀：「哪來的啊？」朋友說野生的鳥不難見到，但一大群這麼壯觀的飛掠還是第一次見到。
　也許是一種緣分吧？就像沒有爬山體力的我們，此刻依然上了山，只要小心翼翼地，讓這台小MUCH勤勞地，奔馳。我們坐在車內欣賞路過風景，科技是很棒的發明，讓我們用簡短的時間，蜿蜒上山。天色愈來愈暗，一個大轉彎後，像開啟珠寶盒，天空綴滿鑽石琉璃光的星星，看見璀璨的銀河，便想起杜牧的詩：「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眼前不一定是牛郎織女星，仍在空氣刷涼的夜色中光彩奪目啊！
　腳下是遠方城市，流瀉著百萬燈火，像是被懸在宙宇，閱讀這繽紛的景色，讓身旁的山風從面前走來，也讓醒神的薄荷味走來。涼如水的夜風裡，站在高山看腳下一片琉璃光的城市，是不是因為站得很高，所以離宇宙近得不可思議？頭上，是一顆顆壯碩的星星，正用光影附和這百萬夜景。在星星提燈引導走入夢中的人們，會不會感到幸福，此刻是否依然帶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