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場病痛之後─我的小學教師夢碎
當小學老師是我從小在作文簿裏就寫著的志願,不過我只在國中畢業那年,參加當時還是師專的入學考試而已,因為家境關係,雖然沒考上,也沒能力補習準備重考,所以直接唸了省女中。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念念不忘教師夢,只是以當時的制度,想當老師,我只知道透過聯考制度,並不知道其它管道,不過我還是一直找機會圓夢,年齡愈大,這種感受愈強烈,我告訴自己有一天會靠自己的毅力踏進師院大門,成為它的一份子,完成這個夢想。
等啊!等啊!終於等到民國七十七年那段時間,小學老師大量出缺,讓我有機會參加代課教師甄選,開始了代課生涯,我把握住這得來不易的圓夢機會,本來以為自己會在教職的這一條路走下去,我的人生規畫也是如此。
當時政府規定凡是代課滿七年,可以報考專為代理(課)教師舉辦的小學師資教育學分班,及學士後國小師資班,修畢學分之後,可參加教師甄試,成為正式老師,我那些一起代課的同事不是年資很深,就是大學畢業生,後來她們都經過這兩個管道成為正式老師,而我只有三專學歷,代課年資又淺,根本不符合參加考試資格。
為了多一次參加教育學分班甄試的機會,一面代課,一面重拾課本進空大讀書,準備拿到學士學位之後,也可以參加學士後師資班的考試,之前由於空大沒有授於學士學位,無法參加這個考試,經過大家不斷的爭取,後來它也跟一般大學一樣有授於學位,本來打算等拿到這張大學文憑,參加學士後國小師資班考試,修完教育學分後,再參加教師甄試,成為正式老師。
也許是上天有意考驗著我是否有誠心擔任這個工作吧!代課期間我結婚了,結婚之初仍繼續在國小代課及空大進修,卻因為生孩子而生了一場病痛,完全打亂了我的生涯規畫,讓我的人生不照著原先的劇本走,轉了一個大彎,以致以後再怎樣努力也都無法圓夢,造成心裏一個很大的遺憾。
由於剛嫁過來,對這裏的環境不熟悉,只隨便找一家現在已經關門了的婦產科診所做產檢,希望孩子能夠如診所的名字一樣,健康平安的生產,每次產檢時,醫師也只是按照一般的程序檢查,沒特別交待需要注意的事,只是挺個大肚子,每天騎著摩托車來回六十五公里,通勤兩個半小時,又要站整天,挺累人的,因此產前兩個禮拜開始請產假,準備安心的當媽媽。
誰知左等右等,孩子已經過了預產期兩個禮拜,就是不出來,到這時候我已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校長看我請的產假已經超過生產前兩個禮拜,打電話來說,我太早請產假了,這樣不符合法令規定,呈報上去恐怕會有問題,要我補預產期證明,不然就要請事假。
聽到他這樣說,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要到那裏去找證明?當初醫生也只是口頭上說什麼時候是預產期,也沒開證明,現在回去跟他要,他也不願意開,我只好到別家醫院要看看,連跑了三家診所,一天之內照了三次超音波。
奈何我之前都沒在那裏產檢,況且那時已經六月份了,醫生當然不可能往回開給我五月份的預產期證明,只是校長仍然不死心的接連打電話來,說他快要退休了,不要為了這件事害他領不到退休金,自己惹的麻煩當然自己處理,最後那幾天只好以事假辦理,自己花錢請人代課了事。
到了端午節前夕,非常煩躁不安,隔天早上羊水破了,見了紅,可能快生產了,提起前幾天已經收拾好的換洗衣物,馬上要另一半帶我去診所掛急診,醫生說已經破水必須催生,護士小姐送我到待產房,十點鐘打了催生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下午六點多,孩子終於出來了,重達四點七公斤。
第二天拔掉管子之後,想不到身體必須要掙扎了老半天,手要抓著床沿,下半身像蚯蚓一樣一伸一縮才能下床,起先只是屁股麻,後轉變為痛,讓我得像螃蟹一樣的走,連續三天都不見好轉,從背部到大腿之間的疼痛變本加厲,問護士小姐為何這樣?所得到的答案是「產婦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坐月子就是要讓剛生產完的人休息,不然怎麼要坐月子呢?」
雖然行動不便,看到公公和外子抱著孩子陶醉的模樣,讓人暫時忘記疼痛,只是白天睡太多了,到了晚上非常難熬,根本輾轉難入眠,又不能看書看電視,只好半夜一個人在醫院的長廊,艱難的來回練習走著,順便透過玻璃窗,欣賞一個個剛出生睡眠中的嬰兒。
已經生產完一個禮拜了,醫生說可以拆線了,我還是扶著床沿一步一步走到診療室,我問醫生:「究竟怎麼回事?到今天都已經是第八天了,兩股還是痛。」醫生一付不可置信的表情說:「怎麼可能?妳怎麼一付螃蟹走路的模樣?等下生產的地方線拆一拆,就可以活蹦亂跳的。」
我抱著很大的希望躺上診療台,拆了線之後,照著醫生的話把腳抖一抖,臨走時,醫生吩咐著:「妳回去後多下床走動做運動,不要一直躺著,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了。」到了下午,居然可以在護士小姐攙扶下,比小孩剛學走路還慢的速度走著,只是還是痛。
我想換個環境或許會好點吧!帶著醫生的安慰,照原計畫到坐月子中心,老公攔了一輛計程車,硬把我塞進車裏,我的屁股先著上椅子,再把兩隻腳擠進車裏,最後再移動上半身,忍著痛坐上車,他抱著孩子,提著行李,也坐進車裏,就這樣我們直奔坐月子中心。
到了月子中心,孩子放到育嬰室,我一拐一拐的摸著牆壁踱了上去,住進小套房裏,櫃檯小姐要我們買了一堆嬰兒及產婦用品,由於外子還要上班,他安頓好我們母子之後,自己先坐車回去了。
在婦產科診所裏還人多熱鬧,而這裏的產婦,包括自己只有三位,加上幾位工作人員,顯得異常冷清,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也掛念著孩子,偏偏我的腿卻更加惡化,沒有人扶我,根本站不起來,夜裏風大了起來,打著窗戶,呼呼叫,瞪著窗外的樹影,怎樣也沒辦法闔上眼。
本來打算生完之後,是要到月子中心好好休息,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在住進來隔天,整個人直接癱在床上,連動都不能動,雖然櫃台小姐服務態度很親切,不過她們畢竟只是為妳服務的人罷了,工作人員也到底不是自己親人,他們只負責把東西弄好送到你眼前,至於你吃不吃不關他們的事,即使是你根本沒辦法爬起來吃,他們還是把送過來的東西,仍然原封不動的收回去。
雖然試著要下床,根本沒法兒動,一動就像刀子把骨頭切開一樣,為了減少疼痛,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由於月子中心離家有半個小時以上的路程,家人都有事要忙沒辦法來陪我,讓人忍不住想家想到心酸淚流。
兩天下來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天早上來了個三、四十歲女人,自稱是月子中心的負責人,看她一頭燙過澎鬆的長髮,臉上盡是濃得看不到臉皮的化妝品,把她的皺紋遮蓋住,身上一股令人快要窒息的廉價香水味。
她拿起湯匙餵我吃腰子,儼然一付專家的口吻,開口說她的經驗談:「林小姐,我聽說妳生完以後,就沒辦法走路,今天特地來看妳,我想妳大概是坐骨神經傷到,像我們家以前很窮,小小年紀就要幫忙提水,久而久之也會傷到坐骨神經,雙腳一直萎縮,連上廁所彎腰擦屁股都彎不下去,有醫生看到沒醫生了,最後人家告訴我有個中醫師,對於坐骨神經很專門,我就這樣每天服藥及做復健,現在才好起來。」
她更說她以前看過的例子,認為我是在生產時用不對力量,壓到坐骨才會這樣,介紹我到她表哥開的骨科醫院看看,雖然她這樣好意的說,可是我在這裏是一天也待不住,晚上先生打電話來,我再也忍不住眼淚,跟他說我好想家,我在這裏根本沒辦法起來看看孩子怎麼樣了?
外子聽了之後,勸我還是回家吧!家裏至少有人照顧,公公也是要我回家休養,她要外子的大姊來接我,掛下電話,眼淚忍不住滑下來,才三天的時間,卻似跟親人分別了三十年一般,只是從月子中心要回去時根本寸步難行,必須兩個人攙扶著,才能一小步一小步的跨出去。
這時外子想起他受傷時看的一家國術館,要我先去看看,直接請大姐帶我們過去,搭車時腳痛得無法伸直,外子硬是把我塞進車子裏,坐在車裏,腳的骨頭像是要斷了一樣,到了國術館,醫生只看我一眼,說我太虛弱,現在沒法下藥,拿了六帖藥膏要我貼在疼痛的地方看看。(6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