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樹下的華麗
從老梅到玉井,這兩個南轅北轍的地理坐標,我們選擇翻山越嶺,按部就班的走一般道路前進。高山的視野寬敞舒適,規劃小徑和道路,相當適宜夜遊與露營。我的車窗有野炊的人,已經搭好的帳篷外,看起來也有準備夜遊的年輕人。窗景是一時的,我只是在不斷游移的景色裡,悠然睡去。凌晨的曙光乍現,我也漸漸轉醒,伸著懶腰問:「有沒有被我錯過的靈異現象?」
「錯過的可多了。」朋友微微笑著:「妳睡著的時候,有個不懂化妝的女人,珠光寶氣的出現,我還以為嫦娥準備奔月去了,一身月色般金碧輝煌,好新鮮。」
我睨了她一眼,最好是真的呢?但我並不覺得遺憾,因為我不會錯過玉井。
抵達玉井,第一件重要待辦重要事項,就是尋找早餐店,將隨身攜帶卻無法滿足的腸胃飽餐一頓。在老梅的時候,好吃的商家早早就打烊,已經讓我追隨飢餓三十的精神去了。
我們用餐在清晨的市集之中,充滿人情味的傳統風情,狹窄的巷弄裡,清澈的水族箱裡,樂活著精力旺盛的蝦兵蟹將,魚兒斜斜的游過來,水族箱像五族融合一樣的熱鬧。我們歇腳的饅頭店原來大有來頭,渾重厚實的手工,就是爺爺在一九三○年代流浪於此,當起學徒打工習得的技術。我仔細品嘗,甜、鹹饅頭是店裡的招牌,究竟是什麼啟發了爺爺的動機呢?是往來客人嘴角掛著,此起彼落的問候嗎?是爐火上沸騰出薄皮的豆漿嗎?是翻滾在油鍋裡,如琥珀色澤還載浮載沉油條的油條酥嗎?
那個晨光,我們就在早餐店靠窗的位置上用膳,「上菜囉」,服務員敏捷的把餐點一一放在大家面前。啊,這是你的,這是我的,送餐人員全搞錯了嘛,朋友將物歸原主的使命交待給我,想測試我手腦並用的協調性有多高?高麗菜小籠包,小籠包來了,服務員端來了一只蒸籠前來,木藤封儲了小籠包的香氣,上桌瞬間餘煙撲鼻而來,我就忍不住的微笑了。用麵粉桿出的薄皮,包覆調味好的豬絞肉,混搭著薑母的汁液,潤喉的醺辣激起香醇口感。忽然,覺得來到了阿姨家,記憶的碎片總會因飢餓而拼出一桌菜嗎?早餐店的天空暗下來了,烏雲密布忽然有了傍晚的感覺,從窗裡向外看,灰黑色的雲端耐心的點綴著閃電。
就是這樣一籠包子,一串笑語聲,一扇窗與打雷天空,啟動了爺爺興趣吧?那麼,這短暫雨過後,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奇觀呢?我看著街角粉白牆上掛掉新鮮的花草,雨後初晴陽光蕭蕭灑落,期望下一秒,花草便能像上了蠟一樣的光亮。
玉井綠意盎然,太陽太大的時候就在樹下站著,等風吹過,遍體清涼。因為道路兩旁佈滿著墜落的芒果,使我發現整條路上栽種的原來都是芒果樹。芒果已經生成了,還沒熟黃,綠得緊,小巧可愛。
我想像在這裡誕生、成長的農夫,那些熟悉每一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樸實人家,想著他們的汗水如何洗滌過落在地上的芒果;想著他們的歌聲如何低吟流竄著枝葉的擺盪;想著,他們是否曾在芒果樹下談情說愛,說起兩小無猜的純純歲月。
一陣叫賣聲把我拉回現實:「芒果乾,一包二十元,吃吃看喔。」我向路邊小攤販買下一包,輕快的走過芒果樹。當青梅竹馬的故事只能像唐詩宋詞般一樣地沉澱為歷史,芒果樹篩漏的陽光會不會多一些寂寥?會不會有一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