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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留人間

發布日期:
作者: 苓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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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相遇的地方是在火車上,那時我們都站著,中間只隔著一個人,那時的你穿著一身黑,帶著耳機,若有所思的目視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我發現黑框鏡下流下的眼淚,也許是注視得太久,你發現了我的存在,我們眼神交集時,從此開啟我們相識相知,但卻不能相愛的不解之緣。
我們相識5年了,對於你當年火車上的淚水,你始終不願對我透露,而今我全都明瞭了,原來你是愛我的,愛得如此真如此深,膚淺的我執意要你對我許個山盟海誓,原來不是你不想給,而是對我的不捨。那年我離開了你,我給你的痛比你自身的病痛更烈。
回到相識的火車上,你擦拭淚水後,拿下耳機微笑著對我說:「借妳聽。」森林鳥鳴的心靈音樂彷彿當年的你一直都留在我心中從沒離去過。也許是聽得太入神了,沒發現你已下車了,留下的不只是音樂,還有始終等候你身影的我。那天午後,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我眼前,我把手上的耳機遞給了你,並對你說:「找你好久,耳機還你,謝謝你!」,你不改先前的微笑對我說:「好聽嗎?」原來那天你下車後趕著去醫院,結織的話來不及說,藉著音樂的傳達,了解彼此的心意。
我們有過許多的紀念日,紀念日的來由都是很愜意的。記得4月9日那天,我們說好要到遠離塵囂的地方,準備好遮陽帽、外套、茶水乾糧和少許的錢,仿古怡然自得的簡樸,我倆徒步行走,開始這段田園之旅。路程中我們停停走走,有時在廟口休憩,也在大榕樹旁乘涼,還有借坐在宅前長板凳上。沿途的美景讓我們幾乎忘了飢餓口渴這事。為了逗你,我假裝雙腳發軟,快要跌坐時,你略皺眉頭背起我,走了幾步,我不捨,頑皮的對你說:「對不起,我的雙腳還可以健步如飛走上好幾里呢!請讓我下來吧!」這是旅程中用來解悶的小插曲。此時天空下起雨來,我們趕緊躲在屋簷下,你要我把手外伸集雨,屋頂的雨滴沿著弧形瓦礫順滑而下,溜過我的小手,匯集在我下方的你溫柔的手上。雨停了,繼續我們的旅程,終於就在不遠處看到目的地「十字稻田」,深吸一口雨後鄉間綠草稻穗清新的空氣。結束了這段從旭日東升的火車站前到日暮西沈的鄉間小徑。除了田園之旅外,還有每當我們共騎單車,經過你家門口前的大榕樹時,總會停下來坐著休息乘涼,徐徐微風輕撫著我的臉頰,也吹亂了我的秀髮,髮絲不經意的打在你臉上,你輕柔的用榕樹掉落下的籐蔓,像編織花圈般束起我的頭髮,這個突然的舉動,讓我的心微微悸動著。這些回憶一直伴著我。
來到我們相識後的書坊,古色古香的屋裡,老闆是位熱心又爽朗的人,屋內的溫度夾雜著茶芳香,我們點了水果茶,店內放著你愛的輕音樂,靠窗的座位,木製圓桌上放著一支筆一本書跟筆記本,左邊是你右邊是我,怕聲音過大,我總愛挨近你耳邊細語,你怕癢,所以改傳紙條。有一次我問你為何你總愛叫我「妹妹」,你總是回答:「我是疼妹妹的好哥哥。」但我不喜歡你叫我「妹妹」,我曾對你認真抗議過,你總是低頭不發一語,最後一次提問,也是我決定離開你的時候。回想那天的天氣悶熱,書坊屋內的溫度除了茶香還有我熱烈不已等待的心,這時我遞了一張照片給你,照片的背後寫著對你的坦白,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疼愛,雖然已明瞭這一切都出自於哥哥對妹妹的愛,對你仍然十分依戀,你撫摸著我的頭髮,眼神露出依依不捨,我聽出你的言不由衷,但卻仍得不到你的承諾。如今這一切宛如昨日,不同的是左邊的你已不在。
離開你已好幾年了,記不起究竟過了幾個沒有你為伴的秋冬。離開你的初期,我要戒掉細數我們共度的生日、紀念日的回憶,封住對你的思念,將心思投入新的環境中,藉此慢慢淡忘你。現在我回來了,所有熟悉的感覺全都回來了,來到曾經留下我們足跡的書坊、車站、畫廊、公園等,卻尋覓不到你的蹤影,索性來到你家門口,門前乘涼的大榕樹依舊佇立,你的家已不復存在。
直到某日黃昏,斜陽投射的窗邊,黃澄澄的夕陽照耀著我微瞇的雙眼,窗外依稀有你熟悉的身影經過,起了身,走出書坊的門口,左顧右盼尋找著。你就消失在不遠的轉角處,碎步跑時擺動著絲綢長裙,那是你買給我的第一件禮物,你喜歡看我穿著長裙,你說:「女孩的美在於含蓄端莊,就像長裙襯托出的矇矓美。」我愛看你說話的樣子,腦海裡浮現的隻字片語,都是你溫柔聲音。你的再度出現喚起我的回憶,想起生日時,兩人在海邊追逐時濺起的浪花,你說那是大海的愛,水面上美麗的漣漪,水面下的孤獨的沈靜。此時你會獻上一束蒲公英,為我的生日劃下美麗的句點。原來蒲公英的花語是「我在遠處為你的幸福而祈禱」,可惜當時我並不知道。
在你出現的地方一直守候著你,我期待又害怕你的出現,為了不讓你看出我對你的思念,喬裝鎮定的神情語氣,不斷演練著面對面時的情景。店內響起你最愛的音樂「夢中的婚禮」,望向正被緩緩開啟的門,似曾相識的身影映入眼簾,原是一身黑色的你,眼前的人卻是一身藍,期望著你會走向我,你卻走向斜對桌。為了不讓假設性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起身走向你。「嗨!還記得我嗎?」我的問候,讓「他」顯得有些驚訝,隨後他自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那照片就是當初我離開時給你的照片。「他」問我:「照片內的人是妳嗎?」,我回答:「嗯!謝謝你還留著。」,然後「他」開始告訴我離開後所發生的事。
得知三年前你因腦出血動手術,不慎手術失敗而離開人世,因為腦部的疾病而遲遲不敢給我承諾的真相,在你離開人世後,透過你的雙胞胎弟弟來告訴我,並給了我一封你生前寫的信。信的內容寫著:「妹妹,我對妳有多捨不得,從認識妳的那天起,我對自己承諾每天都要活著有希望,因為有妳在身邊。原諒我的自私,只想有妳為伴,卻不能給妳山盟海誓。還記得每個起風的日子,我都會為妳準備一頂棉帽,只希望妳記得我的好。寫這封信時,我在咖啡店坐著,店內迷漫著咖啡香,30多歲的我已是半個中年人了,咖啡香的成熟穩重與窗外綠意盎然的太陽花成了對比,而妳就像太陽花般洋溢著青春,青春年華的妳人生不該就此停擺,所以那天只能錐心泣血的看著妳離開。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放妳自由,選擇妳要的天空,不必受牽絆,像蒲公英般自由飛翔。帶著我的好、我的溫柔、我的微笑,釋出妳的愛,妳的希望,為妳的天空鋪上一片清藍。」看完信後,泛著淚水的眼眶,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哥哥走得很好安詳,臨走前一直握著妳的照片,他說照片中的妳像稚氣善感的天使,又像清新脫俗的蓮花。並希望我能代他叫妳的小名小榆。」你試著轉移我悲傷的情緒,那酷似你哥哥的神情一直安慰著我。「小榆,我可以這樣叫妳嗎?」我不語,看著身穿深藍襯衫的你,銀藍框的眼鏡,深邃有神的雙眼,讓我不能分辨,錯覺你就是他。時空的交錯,因果輪迴的交界點,我們都是時間的過客,我好想說:「謝謝你繼續把愛留給我!」
餘暉映照下,足跡留沙灘,蜿蜒蜷曲的貝類不受打擾緩緩爬行,赤足依偎坐看海面的星光,「小榆,你相信瓶中信其實是大海和上天的情書嗎?」你用深沈溫柔的聲音問我。我不語,但我確信自由的蒲公英已為自己找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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