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瑜回到教室又是一臉青腫。
「過來，」老師打開抽屜，拿出「OK繃」往脖子紅腫的爪痕貼上，嘴裡叨唸：「叫你不要跟人家衝突打架偏不聽，一下課就往外頭跑……」
「是他們挑釁我的……」
「好了，別再辯解，到後頭洗把臉去。」
致瑜知道，每次被罰挺直身子聆聽嘮叨的教訓，卻不會那麼難受，反而有一股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那是自從爸爸車禍死後唯一感受爸爸回來了的一刻。
此時，芃羽悄悄閃進後門。「站住，」老師眼角餘光閃過一個陰影，毫不遲疑的喊道：「過來……」芃羽乖乖的走到老師面前，將手上的聯絡簿遞上。「請家長提醒小朋友早睡早起，準時上學！」老師寫完家庭聯絡事項，照例又開口：「別再熬夜打電動了。」芃羽跟著同步開口唸出千篇一律的台詞。
看著老師無奈搖起頭來的神情，臉上堆起的皺紋像極了自己的爸爸，芃羽最喜歡離去時看上一眼，心裡有說不出的安全感。就像爸媽沒離婚前，爸爸的皺紋會在上學時，在自己光滑的臉頰上磨蹭說再見。
芳翊的手拿起抽屜裡藏著的可樂，快速往嘴裡灌下去，還來不及放回去。「拿來，」老師頭也沒抬的低吼：「叫你一大清早不要喝冰的飲料，講都講不聽，」老師叨唸的嘴沒有停止的跡象，只是眼睛有時瞄一眼瓶身的水珠，芳翊焦急的眼珠子也跟著水珠滑落著。
「……不要左耳進右耳出的，聽懂沒？」「是！」芳翊像戰敗的公雞，頹喪著頭領回「溫溫」的可樂，雖然老師每次都是使出拖延伎倆，讓冰寒褪盡，但，芳翊轉身翻白眼的同時，回想起上學時爸爸幫他裝溫水瓶的叮嚀：「女孩子不要喝冰的。」溫馨的暖流霎時罩滿全身。
「老師，吃飯了！」家駿像鬧鐘般，準12點隨著午飯鐘聲響起，便敲著飯碗發出「噹噹」聲提醒埋頭作業堆裡的老師。
「知道了，」老師文風不動，手上的紅筆極速批改著堆積如山的作業本，不忘抬頭罵道：「跟你說過千百次了，不要用筷子敲打碗緣，又不是乞丐討飯吃！」
雖然被老師訓斥一番，家駿在這學期驟然失去父愛的失落感，被悽厲的吼聲給帶回來了。晚飯時，家駿總是敲著碗催促騎著摩托車匆匆趕回家門的父親，快點上桌吃飯了，那是最美好的一刻。雖然也是換來一頓罵：「再敲，就出去討飯吃！」
「今天吃什麼？」芳翊才從蒸飯箱拿回熱騰騰的便當，座位旁自動圍攏一堆人。
「哇！滷蛋。」致瑜毫不客氣筷子一夾，像老鼠偷走乳酪般逃回座位。
「香腸耶！我最愛吃的……」話沒說完，家駿顧不得還冒著煙，直往嘴巴裡含著，像小狗搶到肉包子，叼著不放，還露出兩顆閃亮的大尖牙。
芃羽在眾人驚訝聲中伸手往便當撈走海帶。
「好了啦，愛吃鬼，這是我阿嬤特地為我滷的滷菜，都被你們吃光光了，我還吃什麼？」手往便當圍攏，像堡壘的高牆般擋住侵犯來襲的敵人。芳翊滿足的啃噬香噴噴的滷雞腿，雞肉在齒尖被撕開發出的「嘶」聲響，八角滷包在嘴裡「迸」發出來的濃郁香氣，是最幸福的一刻。
但，總覺得缺少什麼……
「爸爸，吃飯了！」致瑜吮著手著頭對著老師說。
「爸爸，吃飯了！」芃羽、家駿嘴裡隨口說著，眼睛直往芳翊的碗裡探。
老師楞了一下，隨後喜孜孜的回應著：「爸爸來了，芳翊，有沒有留……」
「爸放心，豆干在這，特地留給你的。」
芳翊的便當盒高高舉起，像勝利女神的手中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