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百歲─為金報50歲生日而寫
隔海的遠方友人來電:「金門日報50歲了,可以寫點東西來。」簡單的兩句話,卻讓你愣了半晌,你嗯呀的漫應著。不是聽不懂,也不是不知道那個意思:就是要寫個精美如包裝的文字,可以讓人一打開,就是一陣驚呼裡面的生日禮物。只是自忖,你沒這個本事,只有驚訝,驚訝時間好快,快的二十多個年頭,竟在轉瞬間就過了。
然而說到金門日報,不,嚴格又精準的說應是金門日報裡的副刊,那真像是一段秘密戀情,或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恩情,在陰潮低矮、空氣污濁的坑道裡的蘊釀與成長,更奇異的是延續至今未斷。
記得那是1987年,正值你精壯的年歲,職任某一級單位的中校主管,正以為額上發著光似的站在軍旅高峰的金頂,等待著美麗的晨曦昇起。突然,一紙像是烏雲的命令,調至總部接任參謀;更讓人訝異的是,過了幾天,又接到總部人事官仿是晴天霹靂的電話:「總部,不要來報到了;直接去金防部。」
頓時,你像失足的跌到了山腳,滾落到了谷底。昏醒後,你發現原先以為可以推心置腹談心的長官、同事、同窗……,竟像陌生人一樣,恍似你混身髒污又發臭的讓人不敢接近;偶爾間,你略微的聽到像是被人寫了黑函,送到政四的耳語。而且,寫黑函的人,不是別人,是你結髮的妻子。
耶穌,被他的門人出賣。凱撒,被他的愛將刺殺。你感覺到了那種精神與肉體的痛苦,傷害最深的往往是離你最近的人。只是你是凡人,剎時就體會到了:在各人,是處在高峰時,就是往下走的開始;在世事,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的人情;更多的是,你像行屍走肉一樣自我隔絕以應對並品嚐著古人被貶斥的滋味。
窒悶髒污的空氣與曲暗幽深的坑洞,正適合你的棲身。你像一隻疾走的老鼠,每日閃躲著頭頂上與身側凸凹崢獰的岩石,用餐、工作與讀書。那時,你就發現早點名後,至遲是早餐過後,金門日報就神奇的出現在每個單位的辦公桌上,一次兩次……,天天如是的像朵奇花,開在洞穴裡。
不由得吸引著你低頭端看,端看躺在桌上的報紙如插在花瓶裡的花,嗅著散發出的油墨味,就覺得真像清晨裡綻放的花香。漸漸地,你捧著、讀著,略過許多你不關心的版面,專注在副刊的清流中;那像是一處沃土,更像是在暗中的第一道曙光,你像找到了一個新的出口、新的道路與新的生命,開敞的心懷,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在那個沒有電腦的時代,一切都是手工。刀刀的稿紙,變化為鉛字;隻隻用罄的原子筆,像是立了戰功的成堆槍隻;你珍藏著。更奇異的是副刊彷彿有條看不見的線頭,牽引著你,認識了不少戰地的文藝前輩與同好,不時會聚的火花,讓枯寂的戰地生活變的多彩燦爛。
剪下的報紙疊疊如情書,你帶返台灣;偶爾在夢境中,驚喜重溫那段沉浸在創作中的時光;更慶幸的是,沒有在可以麻醉的酒色中迷失自己時,就會感謝那份園地,還有在那園中的你不認識的編輯們,像宗教家一樣救贖了你禁錮的靈魂,讓你度過了人生黑暗的低潮,並開啟了日後寫作之途。
近三十年的歲月,你早已離開了金門,但並沒有離開金門日報;當初的那份戀情,早已成熟的變成了一種恩情。金門日報,不再是一個發行量僅六千份的地方小報,在你的心目中仍是不可取代的大報;在時代的進步下,你可以每天瞭解島上發生的大小的事。
在電腦中,你把金門日報列入你的最愛,愛烏及屋的閱讀地方新聞、副刊、社論,進而學生園地或是投書。讓你知道有身為子女的人,總要收集了一整年的報紙燒成灰燼,讓天上的父親能夠閱讀;知道有人當了社長,懇求所有親朋好友的賀禮,就轉成訂一份報紙就好;讓你猜想今日投稿的學生中,或許就培養出了日後的台灣莫言。
當然,你更知道金門日報被人詬病的地方,只是連年的赤字虧損,如何經營?一個三餐不繼的人,如何奢談健康?今天,黨政軍已全面的退出台灣各媒體,可是真的退出了嗎?各種顏色的文字,一樣滲透入骨子裡,讓人一望即知每家的報紙,是屬於誰的山頭。
另外,在金門日報50歲的今天,仍然可以補強現有的體質與深度。喜歡金門、關心金門的人極多,不少人建立了可讀性極高部落格;譬如取名為「北雁南飛」的格主,觀查細膩又落筆常帶感情,吸引了許多格友、紛絲,何不邀約在報中寫個專欄,以增加讀者及閱報率。
愛,就是一種關心;但有了壓力的關心,就會讓愛的面目扭曲。你不希望如此,在金門日報半百的壽誕裡,你祇虔誠的祝福她: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