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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

發布日期:
作者: 林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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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夢,眾人酣睡兀自沉浸,人生如潮,浪高浪低全不由己,人生如朝霧,朦朧的清晰,人生有許多註解、解釋和說法,但在琦君筆下,人生像一齣齣好戲,有清新的短劇,有吸睛的大戲,有主角配角,甚至連過場的角兒,都顯得那般有韻味,琦君像個大導,指揮若定,書中的各個腳色,在她的安排下,是那般的和諧,縱然有些人的篇幅不長,卻也痛快地,躍然於讀者面前,這是琦君的魅力,悠悠的說著,讓人自然而然的,融進她說的故事中,我認為,寫人物之傳神到位,為琦君散文一絕,讓我們再把,琦君寫人之妙筆重溫一遍吧!
首先,從家人寫起,寫幾名長工叔叔,為琦君家所做出的貢獻,他們都市相當敦厚的長輩,視琦君如己出,而琦君雖出身大戶人家,卻無大小姐驕氣,也未曾對下人頤指氣使,實屬難得,將軍父親沉默寡言,軍人堅毅嚴肅特質,在其身上嶄露無遺,但他棄富貴退役,全因不想在內戰中征戰,無意內耗,更不願槍口對準自己同胞,毅然褪下他那一身高貴的戎裝,卻騰出了更多時間,陪伴琦君成長,而隨口吟詩,更將其「儒將」的氣質,更加地烘托出來,如此偉岸的父親,背後當然有個賢淑的母親,在操持整個家。
琦君的母親,與丈夫聚少離多,雖琦君為特意著眼此處,但寥寥幾筆,已將父母親的疏離,模糊的交代,但琦君的母親,卻更努力地教導女兒,將整個家務處理的井井有條,有空就在房裡縫縫補補,舉凡家人的鞋、襪和衣物,莫不是出自其巧手,而用餐時,總把最好的菜餚留給子女,自己的大碗裡,盡是簡陋的菜色,一個慈愛的母親,栩栩如生地,呈現在我們眼前,然而,一接獲丈夫家書,那怕簡單幾字,也足夠高興上半天,這又成一名妻子的愛戀。
相對於父母親感情的疏離,琦君的婚姻相對來說,是幸福且令人稱羨的,琦君行文溫厚,一顆柔軟溫暖的心,使她下筆寫出一則則動人文章,她是如此的感性,而她的另一半,是個嚴謹又理性的會計人員,兩夫妻的相處妙趣橫生,讓人不禁對這「互補」二字讚嘆,但先生的支持與包容,使琦君的寫作生涯更加豐富,也曾單身赴美遠行,讓我欽佩他先生的氣度,若是我,肯定會放不下心,也耐不住思念的「煎熬」的。
寫到獨子時,時光交錯,忽然提到過往,又拉回現今,那筆觸是那樣的輕柔哀傷,感傷程度更甚於寫父母親的情感疏離,我們不難想見,一位慈愛的母親,面臨孩子「離巢期」地感概,這依偎這自己懷中的雛鳥,已成雄鷹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母親是擔憂多於祝福,感傷多過於欣喜,這不正貼切反映當今社會嗎?在工商業更加發達,城鄉差距也更拉開了親子距離,多少遺落的山落,無數寂寥的漁村,多的是盼歸的老父母,琦君此筆,淡淡地娓娓訴說出,這些父母的無奈與辛酸。
雖然多數讀者,對琦君的家人全然陌生,但透過琦君的文章,我們似乎與他們,認識了好久好久,而琦君描寫人物的功力不僅於此,除了寫朝夕相處的親人,琦君寫過客和陌生人的功力,更令人讚嘆,萍水相逢的際遇,成了一段段的如甘泉水的君子交,如〈賭城奇遇記〉一文,故事地點發生於名聞遐邇的賭城,多少繁華如煙?多少紙迷金醉?這充斥人的黃金夢,橫溢著慾望,赤裸裸的宣示,這是個充滿「銅臭味」的黃金之城,然在琦君的筆下,它洗脫了慾望,只是個觀光城市,更像處隱沒的江湖,藏著不世出的高手,在賭城,琦君遇見了一名賭場紳士,一開始,琦君將他誤以為旅館夥計,隨著琦君筆下劇情鋪陳,發現大錯特錯,他不但不是夥計,還曾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這一生與「賭」結下了不解之緣,雖去掉大半身家,也甘之如飴,到最後竟到賭場,過起俠客隱居生活,技癢時,才會小露身手,或傾曩相授。
但琦君對他一身曠世武學,並不以為意,焦點反而放在這位高手的故事上,得知他是個擁有奇運的「高明賭徒」,無奈一山還有一山高,踏遍江湖終嘗一敗,不死心的他,理性地分配財產給妻兒,他則帶著剩餘財產,再度快意勝負,雖然失敗了,但他毫無埋怨,俐落灑脫的氣概令人激賞,也幸虧琦君這熱於結交友人的心,才有緣結識這名「賭場哲學家」,從賭悟出了哲學,也在英譯版的(老子)中,得證自己獨特的人生觀,與琦君之間的來往,宛若兩名哲學家的對談,互相交流卻也彼此相知相惜。
琦君除了在賭城遇見這名哲學家外,還遇到了名如泰山聳立,在吃角子老虎機台前的老婆婆,琦君又發揮她廣結善緣的本領,在吃角子老虎機面前,讓老婦人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於老婦人而言,被吃角子老虎所蝕的本,遠高過獲利,但這卻是她唯一能殺時間的消遣,以及人生僅剩的「小確幸」,老伴留下不愁生活的錢,她孤身蝸居於這熱鬧的賭城,企盼著繁華的熱絡,能滌盡她那滿身的淒冷落寞,而她只能用吃角子老虎,來渡過那寂寞的時光,讀來令人鼻酸。賭城反映出眾生面向,琦君別出心裁地,寫賭客心情,不著眼賭城風華,不落筆於狂熱致富,有的只是那,一椿又一椿的心事,一段又一段的過往,在此交織,一樣好賭,只是以人生做為最綺麗的賭本,這是奇幻的賭城。
「燈景舊情懷」裡,在街角賣傘頂兒的老人,琦君在雨天與他相遇,因此結緣,並幫老人做成了另一筆生意,而受同事之託,再次來到老人攤前的琦君,老人認出了她,向她微笑,並表示願意給她折扣,而正直的琦君,卻堅持照原價買,因為她認為小本生意謀生不易,老人將如何保養傘的秘訣授予琦君,一雙眼看透多少炎涼?在琦君的言談間,更帶出老人靠微薄收入維生外,他也默默捐獻幫助更多人,這種知足大愛的精神,與陳樹菊女士的形象相互輝映。
而在「桂花雨」中的看戲,人物逐一登場,角色大異其趣,但在鋪排上,人物錯落有序,全無大雜燴,哪個人物有串場多餘之感?可謂後進描寫人物的最佳範本,行文一開始,外公、阿榮伯帶琦君前去看戲,琦君純屬看個熱鬧,但她對村長千金高坐貴賓席位,相當吃味,待她以大戶小姐身分,與父親入座時,那一番的心境轉換頗令人玩味,也寫梅蘭芳開演,萬人空巷的轟動,少女情懷的追星心態,讓人會心一笑,後來,琦君對戲劇的素養,已從看熱鬧進展到門道的境界,無奈再好的劇碼,已無法再引起內心的狂熱,全因當初相伴看戲的人已一一離去,頗有伯牙痛失知音之慨,但琦君卻不似伯牙摔琴的激烈舉止,她還是哼唱著,回顧故人教戲情景,唱的是心事,而非藝術。電視轉播普及後,琦君專注地看著,她宛若看見,母親、長輩和故人都來了,與她一同看戲,獨自憑弔讓人不捨,也看見了琦君的念舊與重情,毫不扭捏,不過分做作,寓情於文,溫柔敦厚,與讀者春風撫面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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