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傳統與現代─趙淑俠小說的敘事
從結構上來說,小說的完整性主要是體現在小說家對結局的處理。不過,這個完整性,並非僅僅體現結尾處理那麼簡單。小說敘事的完整性,同時體現在「主題的一元化、情節中心化及人物中心化」等三個方面。小說主題的多元化,是現代小說中許多作家所追求的。但是,主題單一、明確的小說,卻始終是讀者所喜歡的。因為,一般讀者絕大部分不會選擇主題複雜、多義的小說。主題一元化,小說敘事在主題上的完整性就有所保證。倪濃水也認為:「由於主題一元化的制約,故事情節就不會如野馬行空般亂跑,肯定圍繞中心情節展開;故事人物也不會出現群象,肯定存在著統帥、影響、制約眾人的中心人物。」趙淑俠小說大部分體現了這種主題的一元化。如,《我們的歌》、《賽納河畔》所表現的是民族思想與憂患意識的美學主題,以及其中所呈現海外華人的生存困境。還有,《落第》、《春江》、《賽金花》、《淒情納蘭》等,對封建傳統舊制度、舊思想所表現的不滿與有力的抨擊,都說明趙淑俠小說的敘事策略與主題的一元化。完整的敘事,建立在完整的情節上。欲求小說情節的完整,作品就必須有中心情節,整個小說敘事才不會支離破碎,而能有所支撐。趙淑俠小說,基本上也都充分掌握了這種完整的情節。情節中心化的小說敘事,也是她的小說感動讀者的魅力所在。沒有人物,就沒有故事。小說故事,由小說人物製造、也由小說人物帶動。一部小說作品,敘事的完整性固然得力於一元化主題與中心情節的支撐,但是人物的中心化卻是營造小說敘事完整性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趙淑俠的長篇,很明顯地都是統一於一、兩個中心人物。如,《我們的歌》以余織雲、江嘯風、何紹祥為中心人物,《賽納河畔》以柳少征、夏慧蘭為中心人物,《落第》以李微棻為中心人物,《春江》以劉慰祖為中心人物,《賽金花》以賽金花為中心人物,《淒情納蘭》以納蘭容若為中心人物。這些作品,由於主題的一元化、情節中心化及人物中心化,趙淑俠小說敘事的完整性才得以呈現出來,這也是趙淑俠小說吸引廣大讀者群的藝術魅力。
現代小說與傳統小說相反,對小說敘事的要求是「不完整」,甚至有時還需要某些程度的不清楚。如,內容上的空白,敘事線索做某種程度的模糊處理。趙淑俠在繼承傳統小說敘事的完整性的同時,其實也接受西方現代小說的創作技巧。因此,她的許多短篇有不少是運用這種反完整的敘事技巧,以達到小說引人入勝的特殊效果與藝術魅力。像〈刀〉在小說敘事的過程中,內容上的空白、敘事線索的模糊,整篇小說所呈現的不完整性,讓讀者更能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在逃亡路上的嫌疑犯,他和女友的關係、女友是否真的被殺、他真的是殺死女友的兇嫌嗎?他身上的那把刀就是殺人兇器嗎?這些疑惑,在故事結尾還是沒有答案。就是這種空白、模糊的處理,這種不完整的敘事技巧,讓這篇充滿懸疑的短篇更具吸引力。現代小說中,消解和顛覆小說敘事完整性的方式,往往藉助於時間的處理。這種分割時間的完整性,進而分割敘事的完整,呈現不完整、反完整的小說敘事,在趙淑俠的短篇小說中尤其常用。如,〈挖掉那片原始林〉、〈刀〉、〈蛇屋〉、〈寂寞之舟〉、〈影與鏡〉等作品。
小說結構,是小說作品的形式要素。小說的結構,指的是小說各部分之間的內部組織構造和外在表現形態。小說創作者,要結構一部小說作品,除了本身對生活的體認外,還必須將他所要塑造的形象和所要表現的主題,運用各種藝術表現手法,把一切和小說創作相關的素材,就其輕重、主次妥善安排。在這個過程中,要注意的事項包括:小說作品的情節處理、人物配備、環境安排以及整體佈置等。美國著名短篇作家以撒·辛格也認為,小說寫作最困難的就是「故事結構」。怎樣構成一個故事使它有興趣,是小說寫作最困難的部分。而最容易的,則是實際寫作。因為,一旦小說結構確定了,寫作本身──描寫和對話──就能隨流而下。在小說敘事的結構藝術上,趙淑俠堪稱小說界的一位高手。結構,是小說藝術形式的主要因素。一篇典型的短篇小說,要達到「簡潔、凝煉、形象、引人」的境界,描述單元與情節轉折都必須達到精巧的結合,才能產生極高的藝術價值。小說內容具體體現的藝術框架,在於如何將結構核通過橫向、縱向的立體展開,使之形成結構體。這是短篇小說表現階段最關鍵的一環。以短篇步入文學殿堂的趙淑俠,也是短篇結構的高手。契訶夫論述短篇小說的結構時,指出:「人在寫小說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先忙著搭好它的架子,從一群人物裏只取出一個人物──妻子或丈夫,把這個人物放在背景上,專門描寫他,使他突出,把其他人物隨便撒在那背景上,像小銅幣一樣,結果就成了一種像是天空的東西,中間是個大月亮,四周是一群很小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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