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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金門先賢述論》序

發布日期:
作者: 陳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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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四年(1915)金門始建縣,迄今不過百年。世事滄桑,抗戰時期,縣政府被迫短暫內遷。1949年,內戰還在延續,金門行政區劃小有變動,大嶝、小嶝不再為金門縣所轄。五○年代,兩岸炮火連天,金門居民人數劇減,最少時只剩下四萬多人。八○年代之後,時局漸漸安定,九○年代解嚴,2000年之後「小三通」至今,金門各項事業蒸蒸日上,人口增加到十二三萬之多。二十年來,安居樂業的金門人回過頭來看自己家鄉的歷史,不看則已,一看不得了,在民初建縣建市的福建島縣、島市中,金門宋代以後出了四十多位進士,超過平潭、廈門和東山,先賢流傳至今的著作也以金門縣最多。論自然條件、經濟條件,金門未必比上述三島好,而人文環境過之,很值得研究。一時得不出結論,就從個案研究開始,或者研究金門的一個朝代、一個時期,或者研究一個村落、一個家族、一個作家、甚至一部著作,由少而多,由分散到集中,將來或者能得到比較可靠的結論。
近二十年來,金門研究文史蔚然成風,電影《星月無痕》其中一位主人公在金門的身分,就是文史工作者,他沒有具體的工作職位,只是一位個體的文史工作者。文史工作者,這一很特殊的身分,無論在台灣還是在大陸,都只有廣義的說法,沒有這種個體的文史工作者。《金門學叢書》出了三輯三十本之外,成績斐然;此外,郭哲銘先生的文獻目錄學的研究、相關的古籍整理成果,可視為金門文史文獻研究的代表。
金門的進士,以宋、明最多。宋朝時代較為久遠,進士或者其他文人的文獻流傳下來的,除了邱葵的《釣磯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斷。明代也有不少遺佚的著作,但流傳至今的數量還比較多,蔣孟育(1558-1619)、蔡獻臣(1563-1641)、許獬( 1570-1606)、蔡復一(1577-1625)、盧若騰(1600-1664)都有集子傳世。蔣孟育,萬曆十七年(1589)進士,有《恬庵遺稿》。蔡獻臣,萬曆十七年(1589)進士,有《清白堂稿》。許獬,萬曆二十九年(1601)會試第一,廷試二甲第一名,有《許鍾斗集》。蔡復一,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有《遯庵全集》。盧若騰,崇禎十三年進士(1640),有《留庵詩文集》。按照我個人的理解,以上五位作家的作品,內容都非常豐富,也都各有其特色,其素材,都足以作一篇博士論文。這裡順便說一下,近年《廈門文獻叢刊》把蔡獻臣的《清白堂稿》列入其中出版,蔡獻臣遂成為廈門的作家,顯然是不妥的。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將另文辨述。
在我的金門籍學生中,王振漢作的是蔣孟育的研究,已經完成,王振漢已經獲得博士學位;他點校的《恬庵遺稿》也已經結稿,列入出版計劃。其他同學正在作蔡獻臣、蔡復一、盧若騰的研究。水彰入學之後選定論文題目,頗費周折。最早,他想研究朱熹在金門,我說,朱熹是不是到過金門,還有不同看法,雖然我是傾向到過的;其次,朱熹即便真的到過金門,文獻資料太少,僅憑《金門志》的一兩句話以及坊間的傳聞,不足以作一篇博士論文。明朝滅亡,福王、唐王政權相繼又被清廷所滅,金門、廈門成了抗清的重要據點,抗清人士奉魯王朱以海航海至金門,並以魯王作為旗幟相號召,金門一時成了人材雲集之地。金門有一個地名叫賢聚里,據考,即與此有關。魯王時期的金門文學,是南明文學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南明文學研究的空白點,我個人雖然有此研究規劃,但一直沒有時間開展深入研究,因此很希望有一位學生從事這方面的工作。這個計劃,除了和水彰討論過,也和其他同學議過,但是都沒有同學接受,或許,只能留給我自己去做了。
和水彰反復討論,最後定下來的題目是《明代金門籍作家述論》。之所以定這個題目,一個原因就是我上面說過的,明代金門的進士多、文人多、文獻流傳下來比較豐富。其二,水彰閱歷豐富,具有較好的綜合能力和分析能力,對明代金門籍的作家或許能作較好的宏觀方面的把握。如果論文的寫作能成功,則能讓讀者對明代金門的文學有一個比較全面和稍為深入的了解。論文第一章,簡要介紹金門的背景,讓讀者了解一下金門的歷史文化是很必要的。第二章,論述明代金門文學的演進,就是我上面說的「宏觀把握」。第三章以下,分別述論洪受、黃偉、許獬、蔡復一、蔡獻臣和盧若騰的家世、生平、著作和文學成就(蔣孟育,因為有振漢的專論,故本文不再論述)。第九章,論述明代金門文學家到內陸的蹤跡和影響。最後一章的論點的提出,我很看重,過去的研究,重點總是說內陸的官員、學者到台灣、金門的蹤跡和影響如何如何,當然沒有錯。但是有了功名甚至於沒有功名的台灣人士、金門人士在內地也有他們的作為。例如蔡復一,他曾經主持過山西省的政務,後被朝廷派往西南,統領數省的軍務(其職於西南戰區司令官),勞瘁於軍中。他的文學,論者多認為他受竟陵的影響,按我個人的研究,倒是鍾惺、譚元春受他的影響或許更多;其駢文的成就則超過詩古文,在當時非常有名。
在我所招收的金門籍學生中,王水彰是第三屆,迄今為止,在我的學生中,他最年長。2010年,入學時,已經六十五歲了。水彰追求學術,刻苦讀書的精神讓內陸的學生以及內陸的金門鄉親欽佩不已。六十多歲,都當爺爺了,還讀什麼書?讀這書又有什麼用?在很講功利的時代,讀書是付出,付出是要講回報的。為了找好的工作?不是。為了晉升職位,也不是。都不是,為了啥?君不聞活到老學到老這種老祖宗的說法!孔夫子說,加我以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五六十歲,學古代文學,提高自己的修養,提高素質,也是人生的選擇。還有一種法,說讀書是為了榮宗耀祖。榮宗耀祖,又有什麼不好?祖宗生我們養我們,不是為了我們過得更好?今天,我們獲得博士學位,不也可以告慰祖上在天之靈?不止是光宗耀祖,而且要激勵子孫後輩。六十多歲,再去讀一個博士學位,爺爺都可以去努力,年輕的子孫後輩,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努力?我們看金門座座祖廟宗祠,掛著各種各樣的「進士」、「舉人」、「文魁」、「將軍」,薪火相傳;科興制度結束之後,「博士」的匾額隨即掛於其上。就在水彰獲得博士學位的次年,金門還有一位六十五歲的長者吳啟騰先生,也考上閩南師範大學的博士班,在漳州引起不小的凡響。這說明,咱們金門人的刻苦向學,有著優良的傳統,在金門的博士牆刻上王水彰的名字,將來再刻上吳啟騰等等長者的名字,恐怕更會比年輕的博士更引人注意和尊重。
水彰讀博之初,比他高上一兩個年級的同學都比他年輕,甚至比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年輕,水彰還是左一口師兄,右一口師姐叫得甜,弄得那些師兄師姐怪不好意思的,他說本來就是應該這樣叫。按入門先後而不是照年齡講同門雁序,的確沒有錯。反過來,那些師兄師姐,也沒有怠慢水彰,他們通常都稱呼他為水彰老師,為他提供不少協助。六十多歲了,水彰的確很辛苦,付出的勞動要比別人多。靈活性雖然不太比得上年輕的同學,但是努力刻苦並不遜色。遇到不懂的地方他都會認真記下來,有時我講得太快,他會請我重講一遍。有時我也很著急,會說一些比較嚴厲的話,他也從不計較。論文的題綱,可能改了七八次,正文也改過四五次。凡是我批改之處,他都能仔細琢磨,加以修訂。他的初稿寫了三十來萬字,我說太多了,一定得把枝蔓,把與論文無關緊要的文字刪去,引證過多過繁也要刪去,留下一半就夠了,盡管他有會捨不得,大體也能照辦。
水彰把他的博士論文稍加調整,改名為《明代金門籍先賢述論》準備出版(附表則是新增加的),請序於予。書稿送來已經很長時間了,雖然沒能安排時間動筆,但是一件心事老擱在心上。趁著學校放假之初,集中一些時間,把拖欠的幾篇序作完。調整後的書稿,我不可能像審讀他的論文那樣花很多功夫去細讀了,工拙如何,有待於讀者的檢視。書即將出版,初排本印製精良,賞心悅目,水彰四五年的時間沒有白花,看了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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