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但是,風水不僅會輪流轉,世間亦有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窮人雖然較易受到奚落,可是誰敢保證他們沒有翻身的一天?縱使添丁早逝,秀菊只是一個女人家,但他還有兩個兒子,只要記取教訓、努力奮發,將來必有出頭的一天。就猶如目前的局勢,誰想到共軍會無緣無故砲打金門,而且一打就是那麼多天;誰想到會造成那麼多平民百姓以及家禽家畜的傷亡,正因為它狂射、濫射。
人生意想不到的事簡直不可勝數,添丁哥一家讓人瞧不起因為貧窮;共軍想以武力來奪取這座島嶼憑恃的則是以大欺小。或許,凡事總有原由的,想必九泉下的添丁哥早已了然於胸,不會與他們計較的。可是島民受到共軍砲火的蹂躪,這口氣嚥得下去嗎?就讓無情的歲月給他們答案吧!
阿清叔家人替他選購了一副福杉棺材,並商請四個經驗老到的村人,利用砲聲稍歇的空檔到城裡把它抬回來。然而為了節省時間,為了能快一點把棺材抬回來,以免半途遇上砲擊徒增危險,於是他們竟抄著一條窄小的小路走。
認真說來,這條小路若是一般行人或獨自挑重擔的人來行走,應該不成問題,可是四人抬著笨重的棺材,勢必難以行走。雖然尚未裝進屍體的棺木較輕,可是小路蜿蜒,有時必須側身始能閃過路邊的樹木或藤蔓,或高低起伏的土堆;甚而一不小心,還會滑落尺來深的農田溝渠。他們想節省時間,反而為自己增添不少麻煩,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如果不幸再遇上砲擊,屆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勉強走了一段路,在經過一個小斜坡時,兩旁幾乎都是銳利帶鉤的「牛港刺」,倘若前後各兩人抬著棺材橫行,一定被牛港刺刺得皮破血流。而且坡上都是粗沙與碎石子,如果腳步沒有踏穩,一不小心還會滑倒,萬一讓棺材摔落破損,要如何向喪家交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們決定重新綑綁,兩人在前面拉,兩人在後面推,如此必能上坡。假如底部有一點磨損喪家也不易發覺,總不致於把它倒翻過來看吧!
然而,往往人算不如天算,當他們在原地折騰了好一會正要上坡時,激烈的砲聲又從四面八方響起,四人莫不快速地抱頭尋找低窪處蹲下或臥倒,或許保命較重要,那還管得了這副讓人生厭的棺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