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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莒光湖

發布日期:
作者: 宋明理雪。
點閱率:709

「妳怕一看到了就想起來,會難過,這邊的書就都捐給國家圖書館了。」
「啊?真的?」
「真的。妳就是忘不了過世的爸爸,擔心無法專心做學術研究,才參加學校那個實驗計畫,這樣可以不會再想起過去的很多事。」
「我是這樣說的嗎?」
「我相信妳是這樣想的。不過,我們以前住的恆光寓所應該還有爸爸的書,只是爸爸過世後,妳都沒有再回去過。」
以現在的自己,去回想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一個特別的經驗。我真的那麼想要忘記一切嗎?難道就不能順其自然,讓歲月一點一滴的去沖淡一切,需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去讓自己遺忘嗎?
為了寫論文去圖書館查資料時,好幾次掙扎、矛盾著,想著……我要不要去翻一下他寫的書?要不要去?要不要去呢?然而,事情一忙起來我就沒有去想這件事。
先生過世的第四年的十月22日,我在夢中看到他變成年輕的樣子,身穿長袍馬褂意氣風發,伏案不知用毛筆在寫什麼,我上前一看是一首詩:
「天上人間離,此心常相憶,恆山寓所裡,歡笑添幾許。」
莒光湖畔的這一排木棉樹,每當夕陽西照,使得莒光湖風情多姿。是先生的最愛,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想住的地方,這就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先生過世後,我搬家了,而一直不敢回去那裡嗎?是深怕又增加什麼記憶嗎?當我醒來,一陣悵然,畢竟,這只是一場夢。
今天在網路聊天室,有新手問:「不要的好友如何刪除啊?」我教他操作。想起現在的網路聊天室如果不要某個「朋友」,必須「先進到自己不要的那人的頁面,看一下左下方,有一個『從朋友名單中移除』,按下那個鈕,就除去了這個『朋友』的資訊了。」
所以,如果,我真的確定不要那個「丈夫(朋友)」的記憶,我應該先進到他那裏,才能真的把他「刪除」。難道,我必須先回到那個我們一起生活過的恆山區寓所,才能真的解開這個結,不再受這段因緣的網羅嗎?
「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
這首詩不知道為何一直在我腦海中迴旋。要化解傷痛,必須去面對傷痛本身,要解除仇恨,也要先深入仇恨本身,否則,好像毒液在體內隱隱然的發酵,不能任其一直是個情感的「病灶」,我決定要面對一切,不要害怕去恆山寓所一探究竟。
尚未走到寓所,剛到湖邊,看到這些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亮麗的街景,我的心情非常舒暢,而沒有任何感傷,因為,人類的生死也是世間的「常」,就好像店面一樣,常常裝潢更新,甚至,全部拆掉重蓋,這是必須的「理」。
進入恆山寓所,映入眼簾的就是很多書和舊物,我從灰塵找到一些他的書,裝幾本帶回去慢慢看。心想,這個地方應該好好整理,讓它恢復活力。
我帶回這些他的書之後,在繁忙的生活中,也不太有時間閱讀。而我的研究工作使得我常常泡在圖書館。有一次,我看到他的書放置在圖書館的架上,就隨手拿下來翻閱。有好幾本書在第一頁註明是我贈送給圖書館的,其中一本,有一張信紙藏在書套夾頁,一個古色古香的自製書籤,從書中夾頁掉落出來,一張心狀樹葉造型的橄欖色書籤,用毛筆小楷寫著:
「致 曉華 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
此外,有一封用有蘭花浮水印的信紙,鋼筆筆跡寫的信。
「曉華:妳好!這段時間有妳,增加我很多歡笑,但是,妳要考大學了,為了妳可以更專心,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雖然這是我極不願意的,但是,相信如此妳才可以考上理想的學校,比你虛長很多歲的我不得不如此建議,甚願妳有幸福的人生。
考完試之後,妳也可以試著與妳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交往,雖然,這也是我極不願意的。雖然,我們志趣相投,又相心靈相通,但是,妳知道我現在沒有妻室,卻也不能與妳結婚。試想,我一介哲學家是受尊敬的,在社會上不能做此不良的示範,我的年紀可以當你父親的呀!如果,跟妳結婚別人會如何批評?這是敗德之事,與我一生所宣揚的儒家「仁」道思想不能契合,盼妳諒解為禱。
然而,我的心時刻祝福著妳,而我也不能違背我的意志,說,我不想跟妳在一起,這是我的「矛盾」與掙扎,所以,才用『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這首詩相贈表達心意(妳一定發現,這首詩的前兩句還鑲了妳的名字)。我一個成熟的人,不能不理智地為妳著想。如果,我們真的緣分未了,那等妳考取大學之後我們再聯絡,共秉一扇知遇之窗。……周xx」
看完這信,我猜測著,這些書是我先生送給我的,我把它們捐給圖書館,但是,我忘記曾經有一封我先生還是「男友」時期寫的信在裡面,是這樣嗎?我終於知道這首詩為何總是在我腦海中迴旋,因為詩不僅寫在紙上,更寫到我的心坎裡了,像用「火」烙印上,甚至,連現代科技「桶中大腦」的技術,都無法將之消除。
當我一有時間,就回恆山寓所整理雜物,思考這些真假虛實,必定是治絲益棼的腦人,所以,適度的遺忘反而是我想要的安寧。我想要像最繁華的街道「更新亮麗」,重新修整恢復部分記憶之後的全新人生。於是,不管他的動機為何,我忽然很想支持「三哥」蓋新房子的努力。我向過去揮手說再見,並送給自己一首詩,我看到有一個放了筆墨、硯臺和宣紙的桌子,於是我寫下:
一首無題詩難忘,
詩情畫意恍半生。
恆山寓所重整時,
人生再度氣象新。
正當我在寫時,一位自稱「社區詩畫社」社長春子來訪。
「黃老師,好久沒來詩畫社畫圖了,妳以前常常來和大夥兒一起作詩、畫圖和寫字。」
「我搬家了,但也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我知道,但這不是問題。有空隨時可以回來。我們最近不是只有寫古典詩,畫傳統國畫。我們也試著寫『新詩』和畫現代風格的水墨畫,妳也可以來試試。哪,這是我的新名片,上面有我的『自畫像』,看,多麼有活力!」
「啊?可是,我只看到色塊哦!」
「嘿嘿嘿……這是後立體派的畫風,沒有上過課的人是不知道的。另外,我們增加了幾位年輕的新社員,換了一間大一點的畫室,旁邊是拉丁舞社,妳看,莒光湖後面……,怕妳不知道,所以,趕緊來通知妳,妳的電話好像也換了,都打不通。」
「嗯……我給妳新的號碼……。」
「有空就多出來走動唄!老周不在已經六年了,孩子大了會有自己的家庭,妳才四十出頭,還年輕,總不能一個人就這麼耗著。多出來跑跑,參加拉丁舞社也好,也可以多認識合適的對象呀!要恢復妳的活力啊!……」
「謝謝妳。」
送走春子之後,我動手仔細整理恆山寓所,希望它煥然一新。當我漫步在莒光湖畔時,微風徐徐,鳥語宜人,在輕鬆閒步中,看到一棟新蓋的房子,我忽然想起那五十萬元的去處,是放到父親的戶頭,讓他蓋新房子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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