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陰霾見陽光─李木
祖籍古寧頭,四歲沒父愛,母兼父職,養活一家五口,身為獨子的李木,民國二十五年出生,沒有辜負慈母的企盼,祠堂念小學,以第一名優異成績畢業。
民國三十八年,因古寧頭戰役而休學的李木,於四十一年至南山祠堂復學,家境原本清苦,父親走了家境更艱困,雖然古寧頭宗親會願意提供學費供其升學,然其母擔心倘若讀得七零八落,將來沒有成就,如何對得起他人的提攜之恩,因而婉拒了宗親的一番美意。
年紀雖然輕,跟隨母親務農很艱辛,但他沒有叫苦或喊累,地瓜、高粱、花生、大、小麥,無一不種植,這是農耕的精神、亦是裹腹的食糧。而模範街的一間茶館,要他去幫忙,小小的年紀就每天穿梭於顧客之間,沒有尊嚴,只是一個讓眾人呼喚的小弟。
戰地政務軍管期間,一旦要到外地居留,必須遷戶口,當他把戶口遷移,竟不知不覺地在茶館虛度了兩年時光,隨著年紀的增長、思想的成熟,覺得繼續待下去沒有前途可言,於是不得不另找出路,到照相館當學徒。金門照相館老闆也就是李木的師父,憑著他高超的技藝,傳授了不少專業技術,讓他二十歲即開起照相館,當起了老闆兼攝影師。
曾經,他在模範街遇到一位在冰果室上班的女孩,對她一見鍾情,也有結婚的念頭,於是他託媒說三次,終於緣訂三生,於民國四十六年十月由軍方支援吉普車去迎親。因為舅舅是軍人,管車亦管駕駛兵,調度沒問題,以軍車去娶新娘,風風光光、英姿煥發人稱羨,身旁尚有威武神勇、騎馬的男儐相,身著中山裝相陪伴,李木則是向友人借來一套西裝,當他穿起西裝、梳起西裝頭時,新郎喜悅的神情全寫在臉上,從今天起,他將擔起更大的責任,為家奮鬥成為男兒漢。
岳家並未收取聘禮,只吃了幾擔肉。娶某之後的李木運氣也跟著來,除了自己當老闆,生意亦蒸蒸日上,照相館為他賺了不少錢,並且開始在老家大興土木,屋宇分三次建蓋,建屋需要大筆的開銷,能省則省,況且今後還有很多人口要吃飯,於是向軍方購買鋼筋、水泥等材料逐一完成。
八二三砲戰之後,隨著數萬大軍的進駐,生意之好,讓他難以想像,其緣故為抽到金馬的充員兵,憂心壯士一去不復返,每月拍一張照片,寄給家人報平安。「蚵民証」則是每人要交十四張照片,每年換發一次。身分證件每隔幾年就要更換一次,每回沖洗三張。至於軍人退伍時,同袍一起送錦旗,並且合照留念,每人要一張,數目很可觀,雖然忙得團團轉,但是財源滾滾、鈔票數到手軟。
村郊的碉堡住了許多軍人,天天相見,與他情同手足,除中秋節送「伍仁」與「豆沙」的月餅,平日軍方的大鍋飯,用米籮裝,白米從細縫流出,他彎身撿拾,清洗曬乾成了下一餐暖胃的食糧。即使時光已走遠,金門也不再是戰地,但當年駐守在碉堡裡的士兵,一旦來金門觀光,總會來找他,目前仍有連絡,在患難見真情的歲月裡,寫下了友誼的篇章。
島上的百貨、撞球、冰果、洗改軍服在鄉下地方幾乎都一樣,當事業由妻女接手,李木卻想到另一個賺錢的好出路,他向鄰近的駐軍商借一部吉普車,由部隊的駕駛當教練,練習S型,考照雖沒過關,最終則是以金錢買通監考官,成了運將的一員。而與他育有一男六女的妻子,是人們口中俗稱的產婆,曾經受訓於衛生所,職稱保健員,任務北山和林厝,宣導保健與節育。
隨著島嶼十萬大軍逐漸撤離,家中的生意每況愈下,李木在一次遊大陸重慶的際遇,無意間看到了騎馬人家,隨即掠過腦際的是「水淹錢滾海邊」,想到的是古寧頭當年的「共軍指揮所」,那是來日賺錢的地方。返金後,他到文化局借書看起源,結婚後的回娘家,如何善用馬?而鴛鴦馬將來又如何在觀光客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錢財哪裡來?錢滾錢,答案在裡面,商機就從這裡來。
終於,在他人介紹下,李木到榜林挑選一匹馬,試騎之後其靈性讓他嘖嘖稱奇,從此鴛鴦馬為他賺進大把鈔票,陳成勇及翁文雅為他帶來大批觀光人潮,自拍每張一百元,由他拍照則每張兩百元,無論雨傘和道具都一應俱全,一男一女乘坐叫鴛鴦,二女乘坐他幫忙來化妝,將其中一名女孩搖身一變成為男兒身,以留下永恆的紀念。非僅如此,亦帶動附近的商機,攤販的林立,有錢大家一起賺。
之後,因某因素,沒了觀光人潮,他亦送走了鴛鴦馬,才一個月光景,就因口蹄疫、該馬一命歸西,他忍痛以農用搬運車將愛馬載至山上一口廢棄的古井掩埋,依風俗在繫馬的繩索裡置放「金錢」,願牠好走。而這匹曾在媒體披露過的鴛鴦馬,被取名為「賺錢馬」,的確為他賺了不少的錢財,如今他依然感恩於牠。隨後,基於活著就要動,他又以農用搬運車、每天幫人載蚵殼去「燒灰」。
李木的確是多才多藝,曾學打鑼鼓,更在六十一歲時學吹嗩吶,拜師孫庭洲,從學徒到出師,每日酬勞由八百元到如今的兩千二,師父曾說:學嗩吶沒什麼訣竅,只要勤練、苦練,熟就能生巧,因此他常到無人又空曠的地方,不打擾人又清靜地反覆練習,無論慈堤路或一三七據點,都有他走過的足跡。而目前金門島的「師公」陣就有四團,作醮的法師則有六團,因而無論婚喪喜慶,除了要看黃道吉日,亦要等「師公」有時間,可見在島民心目中,這是何等崇高的地位!
然而,儘管苦難的歲月已過去,目前的李木既不愁吃也不愁穿,但因某種因素使然,讓他憂鬱纏身。有一段時間,他坐立難安,甚至有尋短的意圖,但他依然以堅強的意志控制,並到醫院求助醫師,雖然醫院的三樓與一樓之間他不陌生,可是當他走進這道門,內心卻有不一樣的感受,不僅自問:難道晚景註定如此悽涼?
過年前夕,女兒邀他赴台共聚,辦了出院手續後跨海相會,女兒早晚默念「習題」,但他沒有興趣,直到有一天,緣分到了終於跟著唸。當他回到了金門,在親友的鼓勵下,揮別蹙眉展歡顏,走出低潮心境廣,如今,他每天見陽光,快樂似神仙。當心靈找到了寄託,比吃藥還有效,他想,快樂的泉源、原來就在眼前!
日前,李木去電退輔會金門榮民服務處及金門日報社,期望與筆者會面,在他八十歲的當下,為其記下他坎坷的人生路,與讀者們分享。祝福他,掃除陰霾見陽光,人生旅途多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