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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風塵女

發布日期:
作者: 幽蘭。
點閱率:716

搬新家也認識了新朋友,也有一起上學的同學,學校規定要七月前生的才可新生報到,我是九月不知怎麼也擠上了,在那個戰亂的時代,有的人延誤了上學的年紀,所以,班上比我大一二歲的同學很多,我又是月份較晚的,在同學之間顯得比較笨拙怕生,書也不會讀,每天都傻乎乎的。
有一天,有位年紀較大的陳同學說,漂亮的女生書都讀不好,我還恍然大悟,原來我就是漂亮的女生,難怪書都讀不好,從此不再為自己的壞成績感到羞恥,那位陳同學也成為我的偶像,因為她講了這句至理名言。
 假日做完功課,就跑到那位陳同學家院子玩,這邊一整排的院子都是連在一起的,矮矮的圍牆,可以看到每家在院子種了高高的桂花,香香的,路過時,都忍不住要多吸幾口香氣,還有玫瑰花,也探出牆來給大家欣賞。有時候,我好奇隔壁家還種了些什麼花,會站在木頭椅寮上東張西望,有一次,我又站到椅寮上的時候,隔壁院子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頭低低的,關了門快速往房間進去,那那--那不是鳳姨的老公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小腦袋瓜又浮現出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模樣,難道她住在這裡--鳳姨老公的老相好的。
 可憐的鳳姨完全沒有把老公搶回去,這麼多年了,老公還是來找老相好的,讓我更想要看到這位充滿想像的女人。
 鳳姨長得不難看,但就是鄉下人的樣子,不施脂粉,梳個包包頭,穿著也是灰衣黑褲,整天忙著家庭生計,做起事來不輸男人的那種,所以引不起老公的興趣,我心裡這樣想著。
 說也奇怪,陳同學家隔壁的門一直都緊閉著,我常常在這裡進進出出,都沒踫到裡面的人走出來,偷偷的問陳同學,隔壁有住人嗎?
「有啊!」
「長怎樣?」
「誰長怎樣?」
「裡面的女人?」
「長得像虎姑婆,小心被咬!」
「哼,嚇我!」
 午後,橫躺在大姐的小床上,兩隻腳翹高高掛在牆上,拉起嗓門唱著:
「梁兄啊!梁兄特地到寒舍,小妹無言可安慰,親斟薄酒敬梁兄……。」
「想不到我特來叨擾酒一杯耶耶耶--」
「想不到我特來叨擾酒一杯耶耶耶--」
「想不到我特來叨擾酒一杯耶耶耶--」
那一陣子好流行黃梅調,梁山伯與祝英台看了好幾次,都會背了,唱興一來,欲罷不能,一定要把這尾音拉好,一遍又一遍的唱著,忽然傳來媽媽的叫聲:妳是給鬼打到哩?鬼吼亂叫的鬼撞牆啦?
原本以為自己的歌聲還蠻好聽的,被媽媽這一打擊,從此都不敢大聲唱歌了。
 不唱歌又跑去陳同學家溜躂溜躂。嘩--她家隔壁好不熱鬧!臭氣沖天,還有警察來做筆錄。陳同學拉著我:走!到學校操場去玩,這裡臭死了!」陳同學說:「一早,隔壁被兩個婦人拿了兩桶『米田共』,潑進院子,還扯了那個女人的頭髮。真精彩,妳早點來就可以看到好戲了!」
 沒多久,我家隔壁空房子有人搬進來住,隔壁房子很小很小,就一個房間、一個小天井、一間小灶腳--瘦瘦長長的,門一開就讓人一眼望穿。新搬來的阿姨四十多歲了吧?中等身材,穿得很樸素,但是很得體,就像鄰家阿姨,沒什麼特別,也不施脂粉,臉上淡淡的雀斑,還蠻可愛的,比較特別的是她留了一頭燙過的長捲髮,在那個時代家庭主婦很少留這樣的長髮,她平常家門也都是關著,很難讓我仔細端詳一番。
 媽媽很會煎小黃魚和黃隻魚,小黃魚的肉很厚,吃起來鮮甜多汁,黃隻魚扁薄肉質較粗,要用多一點油,半煎半炸,煎到表皮赤赤,炸到魚骨都酥香酥香的,我們家每天都有魚吃,吃剩的魚頭可以餵貓。有一天,媽媽把魚頭魚尾倒在小碗上,叫我拿去給隔壁春英。
「春英!媽媽認識哦?」
媽媽不太願意講到底認不認識,只是叫我拿去就好了。
 我用指節「扣扣扣」敲著一扇瘦瘦的門;開門的是媽媽說的春英。我說:「我媽叫我拿過來的。」
「哦,謝謝妳哦!我最愛吃魚頭了,我把碗洗洗就讓妳帶回去哦!」春英的聲音,軟軟細細的,講話的時候眼角和嘴角都是笑笑的,和我們那些鄰家大嗓門的媽媽又是不一樣的。感覺這女人是蠻有教養的,趁春英在洗碗之際,我看到了一張古早的眠床,四隻架子掛著一張粉紅色的蚊帳,蚊帳的橫幅上繡了漂亮的鴛鴦戲水,黃色的荷花、綠色的荷葉。這張床應該是整個房子裡面最有看頭的,其他的傢俱都很破舊,也擺得很隨便。春英把碗遞給我,想留我下來;因為跟她不熟,我拿了碗就回家了。
 之後,常常拿魚頭去給春英,我變成她家的常客,媽媽自己不會去她家,也沒叫我要叫她春英姨。這跟媽媽的作風不一樣,媽媽平常樂善好施,也非常重視我們的禮儀教養,每次媽媽說拿去給春英的時候,我都覺得怪怪的,不知媽媽和春英有什麼過節,可是媽媽又對她那麼好,除了魚頭,有時候多煮的紅燒肉、多餘的炒飯都會盛一碗讓我拿到隔壁給她。漸漸熟了以後,我會留下來吃她煮的金瓜麵,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金瓜湯麵,炸豬油粕沾糖吃,口齒留香,還有她煮的地瓜簽稀飯配豆腐乳也超級好吃。
 到她家次數多了,我發現春英並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個老公,矮矮胖胖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好像永遠都沒睡醒的感覺,他不跟春英住在一起,偶爾回來,只聽到春英罵他的聲音,春英的老公是個沒路用的人,春英說的,在外面打零工,一年換廿四個頭家,連自己的溫飽都有問題。
 有幾次,我發現眠床的蚊帳是放下來的,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人,我假裝沒看到,敷衍兩句就回家了。
 那天,我又端了一碗魚頭要去給春英,走到門口,正要舉起手來敲門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一個頭低低的男人和我擦身而過,我看著那背影--那……那……那不是鳳姨的老公嗎?他的老相好就是春英?我放下魚頭,沒多講話就回家了,拉著媽媽的衣角:媽,我看到鳳姨的老公耶,在春英家。
媽媽「哦」的一聲。
「大家不是說那個女人不要臉,賤嗎?怎麼會是春英?怎麼會是她?那麼善良,那麼好的女人。」
 媽媽被我問了一大堆問題,停下了她的工作,我想她在考慮要不要回答我。接著媽媽繼續了她的工作,幽幽的說:「女人啊!嫁錯老公,一輩子翻不了身啦!春英鄉下還有年長的公婆、小孩要養,如果她不靠著現在還有一點姿色,賺這皮肉錢,她還能做什麼?手不能寫,肩不能挑!我不贊同她這種方式,但是又很同情她,命啊!」
 以我一個六年級的小學生來說,真的很難理解耶,我以前很同情鳳姨,跟著大家討厭她老公的老相好,覺得那是一個令人作噁的女人,沒想到這個女人就是春英,是一個我覺得很好相處的溫柔女人,我真的不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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