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者﹐極也
我家住在高雄港碼頭邊,面西,日照時間特別長,令人炙熱難耐,所以每天下午的陽光並不可愛;只是傍晚時分,由淺紅至橘紅漸層地舖蓋著整個西邊天空,並隨太陽移動,不斷變換色彩彩度和深度,時而泛開,時而聚集,腦海總會浮現劉半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樹在冷風裡搖,野火在暮色中燒」,接著是李商隱的〈登樂遊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詩意交疊,如殘霞層層堆摺。此刻最能觀測到時間偕太陽瞬息墜落壽山頂的飛速腳步,殘霞亦如傘般迅即收束。
「明夷于飛,垂其翼」,墨水淹沒,留下一聲嘆息!
此由明而暗,毫不猶豫,義無反顧的景象,總會帶給人驚嚇於人之絕情,只有一個「極」可形容,物極必反,雖然明天太陽依然會上昇,卻已不是同一個時間點的太陽,況且明天可能會是沒有太陽的陰雨天?
「不明晦,初登于天,後入于地」,告誡我們待人處事不應置於黑暗冰冷的絕境;如太極拳講求鬆柔、陰陽;鬆,讓人我間不致緊繃,才會有寬裕的轉圜空間,任人柔而化之,隨時調整跳躍的高度和前進的距離,不致親我關係崩離。在移動腳步和手勢飛盪任一瞬間,掌握「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陰陽、虛實的要領,虛實互換毫無距離,腰跨自然圓融、順暢,雙手如風吹枝葉飄盪、起伏,陰陽更替,綿綿不斷。美化自我的心境,也美化人際關係,免生「失則也」的困境。
「極」和「盡」的層次不同,否則李商隱就不必那麼辛苦「驅車登古原」才能領受「夕陽無限好」了;「極」比「盡」更令人窒息,在街頭最常見到「極」的情景,總在撞擊的瞬間,「極」就出現,車毀人亡或器械相向對峙成為無可迴旋的後果;人生在世本苦短,如果總是走在「極」境,戰戰兢兢過日,豈不苦哉?難怪現今社會到處揭瘡疤、到處不安、到處憂鬱了。
我覺夕陽無限好,黃昏更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