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孩子的大玩偶
孩子,還記得嗎?當你們還很小的時候老是喜歡糾纏著爹地央求聽我講故事。
爹地的故事其實是從眾多童話叢書堆裡拎起其中一本大部分照著書本唸,不過講故事也類似開菜單的原理差不多,菜單翻來覆去固然就這幾十道,重點在如何從有限的組合中巧妙的做出無窮的變化,那就需要把握一點訣竅,類似偷呷步的方式,千萬不能讓你們這群小客人看破手腳,察覺出我的敷衍,進而產生厭膩無趣甚至倒盡胃口的糟糕後果。相反的要適時注入新元素,充分發揮想像力,從中動點手腳,譬如同樣一冊童書遇到重複時就要略做改變,加些不一樣的花樣,什麼時候該這裡加點油,那裡添點醋的包裝潤飾,用這樣方式讓你們老覺得新鮮有趣,順便吊一吊你們的胃口。說穿了,精隨就是演什麼像什麼!
首先要認真的把自己煞有其事的投入到故事劇情裡,把自己想像就是童話中的人物才能獲取共鳴,跟隨著故事發展演繹喜怒哀樂的律動,是拉近和你們距離的基本功,這樣大概就已經成功了一半!爹地靠著一招半式闖江湖,把你們這群小蘿蔔頭唬得團團轉。當然,那時候你們還小--斗大的字不識幾個,爹地只是耍點小心機,奸巧的稍作改編並穿插著自己天馬行空的隨興想像,搭配肢體動作設計的橋段略加誇飾,就能深深擄獲你們莫大的興致並且樂此不疲。
說故事的時段通常落在晚餐後或者假日,地點則在爹地結婚前阿公幫我們加蓋的三樓鐵皮屋,我們記憶中熟悉、帶點溫馨的私密小天地。鐵皮屋隔成前後各一間,後邊靠近盈盈(註)家的那套充作臥房,兩張大床豪邁並排在一起的通鋪就是我們一家五口(阿公、阿嬤睡在二樓所以沒有算進來)休養生息睡ㄍㄠˇㄍㄠˇ的窩。前面,臨貼馬路的這間則規劃為休閒與遊戲間,名為多功能休閒遊戲間,其實不過陳置一台20吋電視和錄影機、錄影帶,間雜著書籍和琳瑯滿目的玩具(玩具大部分是利用每年回土城外公、外婆家的時候逛附近大賣場採購的廉價品)、生活用品等等……空間雖然算不得寬敞,組合也頗為陽春,卻始終是我們一家子心靈上的寄託與慰藉,那種打從心底油然滋生的溫暖,就像漂鳥對於巢穴的歸屬依賴,這種感覺也許也只有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自然流洩的幸福充盈。
媽咪是個專職的全天候家庭主婦,不僅要負責張羅三餐及盥洗衣物諸多生活瑣事,更是三個小蘿蔔頭們的全職褓姆,家庭主婦的工作大半落在她肩上,還得像個委屈小婦人般地默默吞忍爹地偶爾的語言暴力。多年後回想,也虧得媽咪寬容忍讓的態度。才能維繫這個家庭,成為安定和諧的一股沉默力量。媽咪是個無聲的奉獻者,對於她,感謝之餘更有太多的愧疚。
爹地的脾氣容易暴躁,尤其缺乏抗壓力與耐性,孩童時的你們容易因季節的因素感染風寒。感冒了!三天兩頭跑診所是常有的事,每次你們感冒總讓爹地顯得焦慮、手足無措,媽咪很可憐的成為爹地抱怨的出氣筒,我把壓力宣洩的出口錯誤的加諸在她的身上,忽略了媽咪承受的對等壓力只會比爹地更重而不是輕。這些事,經過了歲月的層層剝落、淬鍊,才逐漸有所領悟。隨著領悟愈深「覺今是而昨非」的自責也益形深刻!
孩子,好像還近似昨日的鮮活印象,爹地趴臥在鋪滿五顏六色的塑膠地板上,假扮成一匹溫馴的馬兒!你們輪流跨坐我的背上,馬兒就達達達的奔跑起來,爹地的身體停留在原地靠著後腳揚蹄奔跑,有時刻意加速衝刺,讓你們感受馳騁的快活,惹得你們呵呵大笑,笑得多燦爛多開懷!興緻來時索性三個小蘿蔔頭一齊跨坐在爹地的背上,那年(喔!都二十年前囉)爹地還年輕,體力也還過得去,常陪妳們一直玩到盡興,之後在媽咪忙完家事催促著咱們輪流洗澎澎的呼喝聲中結束,還耽溺著幾分意猶未盡的玩興準備熄燈就寢!
早先的物質生活其實並不寬裕,爹地當年靠著一份微薄的薪俸須費心思量才能勉力應付生活的一切支出,算是小小小康吧!單純的日子裡,除了工作之外其他時間幾乎一家人都黏在一起,共同詮釋一種簡單卻擁有無比幸福的家庭樂趣,爹地很慶幸沒有缺席你們的童年,陪伴你們一起走過無憂無慮的童年歲月,陪伴你們走過求學的生涯,從幼稚園,然後上小學、讀中學、到台灣念大學。
才一轉眼的功夫,大寶貝、二寶貝都陸續大學畢業了,紛紛投入職場體驗社會新鮮人-- 人生不同階段的歷練,小寶貝也就讀大學三年級了!昔日的小蘿蔔頭們一個個都長大成人,爹地的保護傘似乎顯得力不從心不大管用,雖然心繫你們也只能選擇默默的關心,避免干擾你們的生涯規劃。孩子,人生的際遇擁有無限的可能,在每個轉彎挫折處常常預留著希望的伏筆,未來不論如何,總要保持樂觀的態度去面對,縱然遇到了不如意也千萬不要心灰意冷,生命需要一點熱情與溫度加持。希望你們以正向態度坦然處之,習慣挫折就是真實生活面甚至身體的一部分。不妨轉念想想,溪流中遇到的岩石阻礙其實是為了激盪出漂亮的浪花,每個阻礙總能擦撞出驚奇讚嘆!凡事不要盡往胡同裡鑽牛角尖,我始終心相信「一枝草,一點露」沒有過不去的關卡,只有不想跨越關卡的魯蛇。
人生像幅空白的大畫冊,不能塗改,從生命濫觴起始即不斷填入形形色色的彩繪,記錄著每個段落的足跡。旅行者希望斑斕艷麗的花卉,就把斑斕艷麗的花卉塗在畫冊;追求平淡的山水,就把淡泊山水素描在畫冊。偶爾出現的小敗筆不用太沮喪都還來得及補救,衷心期盼你們可以用開闊的胸襟,勇敢的譜一闋屬於自己的生命樂章,一幅雋永、回味無窮的畫冊。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爹地經濟上的擔子逐漸減輕的同時,反而特別懷念起那些年陪你們一塊玩耍嬉戲的時光,懷念起在咱們的私密世界裡不時蕩漾起稚嫩的笑聲盈耳,無邪笑靨牽動許多美好的回憶!是不是人老了容易懷舊?還是空巢期衍生的多愁善感呢?爹地有點小貪心的築起白日夢,想像說如果時間可以停滯,一直停留在那些年,或者時間如果可以重新再來,爹地很樂意永遠扮你們的大玩偶!
註:盈盈,堂哥的女兒;孩子們的堂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