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分數大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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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到第二次段考了。我辛苦了一個多月,補充的資料如此豐富,加上每週一次小考,學生對各式題型都駕輕就熟,這次的平均分數應該不會輸其他班才對。
當中午段考結束,學生都放學回去了,我從教務處領回我任教班級的試卷。我先從電鍋裡取出便當,打算吃飽了比較有精神再來批改試卷。不料,一年三班的導師又急匆匆的來到我的位子:
「李老師,我們班的英文平均多少?」
「我還沒改呢。」
「我們班的其他科成績都出來了呢。」
「怎麼可能?學生剛考完試,我也才領到卷子。」
「你們英文是第二節考,考完你就該去教務處領卷子,第三節就可改出來啦!」
「第三節和第四節我還有監考,怎麼改?」
「一面監考一面改呀,大家都是這樣。」
我心裡嘀咕:這樣會有好的監考品質嗎?萬一學生趁此機會作弊怎辦?她見我不說話,竟猴急地說:「不然你現在就改,你改一張我就用計算機登記一個分數,改完,平均成績就出來了。……啊,拜託啦,頂多半小時,改完你再吃飯啦。」
真拿她沒辦法,別科的成績都出來了,就剩我這科,彷彿我成了千古罪人。奇怪,這些同事辦事效率怎麼這麼高?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先將已打開的便當放回電鍋保溫,然後忍著轆轆飢腸拿起紅筆改考卷。只要我改到九十多分的卷子,她就拍手叫好,而改到七八十分的卷子,她就苦著一張臉。看來她對分數已有點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我改完最後一張考卷,這時已餓得頭昏眼花,只聽她慘叫一聲:「哇,怎麼只有八十七分,這次又輸慘了。」
「不會呀,上次平均才七十九,進步很多耶。」
「你不知道啦,一年二班的英文超強,沒有九十分,很難贏過他們啦。」
她說完,也沒其他表示,就悻悻的走了。
我拿出便當吃飯,被她一搞,有些食不知味。然後整個下午,我繼續批改其他班的卷子,由於其他的班均是B段班,整份考卷很難看到超過六十分的,所以改起來超沒成就感的。加上一年三班導師離開時的那張臭臉,彷彿學生考不好,都是我沒盡力,與學生無涉,這是什麼邏輯?一整天憋了一肚子鳥氣,不禁慨嘆:果然「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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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週三早自習時間,都要開導師會報,常常要討論的議題多,加上老闆蠻龜毛的,常開到第一節都上課了,會議還無法結束,這時得勞動訓導處的人員巡迴各班鎮壓學生秩序。
會開到一半,老闆擺著一張臭臉說:「第二次段考的數學,不但B段班考的差,就連A段班也退步,我們的鄰居OO國中,不論A段或B段都贏過我們,顯然我們的數學老師沒有盡力教學。下次再考這種成績的老師,我將不予續聘。」
明明是學生在考,居然說成老師考出這種成績,哇哩咧,老闆有沒有搞錯?
老闆原來一張鐵青的臉,突然又轉為溫和。他微笑著說:
「不過國文和英文考得不錯,大體說來都比別校好。尤其是一年二班的英文,平均高達94.3,可謂一枝獨秀,非常感謝劉老師的辛勞,我們一起為她努力的輝煌戰果鼓掌。」
老闆帶頭一陣劈劈啪啪的鼓掌聲,迫使我們大家也不得不隨意拍了兩下,結果換來了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老闆也不管我們不夠熱絡的反應,繼續自我催眠:「還有一位值得表揚的,就是一年三班的導師─張瓊玲老師。她們班總成績獲得一年級總冠軍,尤其是在英文落後一年二班七分之多的情況下,實在非常難得。」
張老師站起來向大家鞠了個躬後,一臉得意的坐下。這時我的手心冒汗,心怦怦跳,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坐我旁邊的小賴,用食指指著我,似是在說:「ㄏㄡ──,你完了。」
老闆繼續說:「一個班某一科成績好,固然是該任課教師認真。但是所有科目的總成績好,非得靠導師從中安排斡旋不可,張瓊玲老師真是功不可沒,以後我們多多向她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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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八班的導師在我休息時又來找我。
「李老師,我們班的英文又退步六分了。」
「沒辦法呀,陳炯賓轉走了,又有一票人取代他的地位,吵得我都沒辦法上課。」
「其實我們班除陳炯賓外,其他都還算OK啦。你要對他們兇一點啦,學生都是看人欺負,像我們班的國文,B段班裡排名第一,因為林老師兇,學生不敢不念他的國文。你就是太軟弱,對他們沒什麼要求,所以學生吃定你,不會去唸你的英文。因此只要嚴一點,他們還是可造之才。」
這句話不等於說,他們班英文考砸了,責任都在我?是我不夠兇的關係?倒成了我是:教不嚴,師之惰了。
此時上課鐘響了,一年八班導師說:
「我還有課,以後再聊,我們班就拜託你啦!」
小賴說:「又是一個好勝心強的導師,以後有你忙的了。」
我實在搞不懂,這些不愛唸書或唸不好書的B段班,縱然贏了別班幾分,還是不及格,還不如把重心放在他們的生活禮儀或常規上,將來出了社會,才不會成為社會的累贅。小賴說,老闆才不吃這套,他只在乎升學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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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再不拚,這個圈子再也待不下去,那可要回家喝西北風了。
最讓我好奇的是,一年二班的英文何以始終穩拿冠軍,第二名又差它好遠?有一次我沒課,去總務處拿文具,途經他們教室,劉老師正以流暢的語調分析文法,教室一片安靜,沒有睡覺的,學生個個勤做筆記。我再看看他們掛在走廊的功課表,這節是家政課,課表上的任課教師,怎麼也是印著劉老師的名字?事有蹊蹺,我把我的疑問向小賴提出來。
「你真是少見多怪。」小賴說:「那是配課,這是國中獨有的文化。你想想看,國中英語一週三節,怎麼夠用?你總不能光講課不考試吧?不考試學生會唸書嗎?最好每節考,考不好就K,考卷考完了,再跟宏文訂另一版本同一範圍的,再考。段考前一週,就要趕完進度。最後一週,總複習,替學生畫重點、猜題。如果學生仍未達90,採取個個擊破的手法。叫他把所有考卷錯的題目,重唸一遍,你再問他,還是不會,不讓他回家,你陪著他,直到他會了才放他走。」
「那我豈不天黑了還回不了家?」
「所以呀老弟,不經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小賴無限感慨地說。
「那我怎麼沒配到課?」
「你新來的呀。下學期你也可以要求教務處給你的一年三班配個童軍或美術。」
「那我的一年八班也可要求配課嗎?」
「拜託,哪有人B段班也在配課的?又不是頭殼歹去。B段班只要控制好上課秩序,成績就能起來。」
「那他們導師逼我那麼緊幹嘛?」
「他以前都帶A段班,去年帶得不好,被老闆打入冷宮,他想重新振作,看看能不能再敗部復活。」
「復活又怎樣?帶A段班有啥好,每一科都要管,薪水也沒有比較多。」
「你懂什麼?帶得好,考上第一志願的人數多,你的名氣就響了,到時候家長口耳相傳,晚上都找你補習。就算你不想賺補習費,你在學校響噹噹的名氣,連老闆都對你敬畏三分。」
「原來還有這麼多門道。……我現在的一年三班每週比劉老師少兩節課,哪有辦法贏人家?」
「去借課呀!」
原來小賴去叫我跟一年三班的藝能科目的老師借課。借課就是他的課讓我上英文,以後我也不必還他了。如此一來,教主科的老師加班沒薪水,藝能科的老師卻是英英美代子。唉!看在為了搶救英文分數,吃虧的事也得做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