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忘記
2016年年初的冬天,真正感受到最冷的氣氛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不斷往身上穿,褲子也穿上兩件來禦寒,不過寒流的威力的確讓熱帶島嶼驚訝不已,可以說入冬以來最強也最久的一波寒冷氣候造訪。
年初的我,大概又患了歇斯底里的症狀,整個人神經兮兮的,再加上台北獨特的盆地氣候侵襲,我可以說是陷入一個精神真空的狀態了,無論如何想擺脫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卻慢慢的從呼吸道流入身體,再由血液逐步的蔓延到整個組織與器官,像是讀了一本著了魔的小說,心思充滿了與現實世界分不清的另類虛架構的世界。
這樣的日子像三餐一樣,一餐吃完又得無奈的等待下一餐的來臨,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也忘了是身處在哪一個世界,總之,這樣的灰色恐怖在當時是讓自己噤若寒蟬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回想2006年當時的確是哀傷與痛苦交融的一種模糊經歷,我一直回想那時的細節,卻總是徒然。的確那種哀愁般的記憶只是喚起一小部分的過去,整個當時的時空我已經不太記得了,或許是因為我只看見一個生活面,另一個卻去忽略掉了,而忽略掉的那一個生活面,卻是真實的我。
那年間S.H.E的歌曲觸電對我來說,必然回想到公園路唱片行櫥窗螢幕永遠定格著,並且repeat著觸電畫面。只要可愛的曲風響起就可以讓我回到當時的氛圍,公園路的唱片行、K書中心、228公園、東區與我的她。就這樣從觸電出發而層層構築出那些年的片段記憶,某些人生風景就永遠留存在腦海之中,沒有褪色。
臺北車站前公園路上的K書中心是我印象很深的地方。它很暗,幾乎看不到每個人的臉,座位很小,小到很難有空間伸腿將椅子後推,但是檯燈很亮,亮到書都會反光。當時是六月,外頭雖熱,裡頭冷氣開得很冷,不時要裹著外套。每次出去到櫃台,常有爵士音樂播放,我記得的爵士樂,不是狂野叫囂式的bebop,而是偏向Modal jazz,是種很沉穩內斂的旋律。
走道上總會飄著咖啡香,會看到些許男生單手拿著咖啡杯和櫃檯女孩聊天,想必是很開心的話題。聆聽爵士樂的時間並不長,但這些節奏還依稀可分辨,之所以會這麼深刻的記得爵士樂,只因為K書中心播放這類音樂是很特別的感覺。
那一年間,記得某天228公園搭捷運前,李心潔的戀旋律緩緩展開,高中日記曾寫下這首歌的歌詞,戀是甚麼呢?成長過程中,愛情,大都是從別人聽到的、看到的,大抵是間接的美好,少了點真實。
回想最有滋味的感動算是看了向左走向右走這部電影吧,這部作品的確觸動了我,進而年少輕狂的我相信我的她,我的真命天女,在遠端的那頭,每每走在與我相反的方向,延伸著相似的平行線,也跟我一樣期待著、渴望著,那個對的人出現。相信有這樣的人在身邊悄悄的呼吸讓我看不見,她就住在隔壁同樣找不到我。
在這之後,大約相距半年的時間,也就是2007年初春,我和她經歷了一個特別又難以忘懷的時光。初春的陽光總是滿溢著幸福的滋味,我現在還想起她柔軟又黑又長頭髮,以及她那一雙澄清又會說話的眼睛,她的軀體看起來又那麼迷人,她總是笑著對我說:我們又錯失機會了。
一個毫不起眼的假日,在長滿芬芳牧草氣息的牧場上,我們踩著溫暖的泥土,餵著個個碩大肥滿的乳牛,空地上忽遠忽近傳來1930年代經典的爵士音樂,乳牛大口大口吃著我們手中鮮綠的牧草,有隻黑紋特別多的乳牛呵呵哞了一聲,掉頭就走,完全不理會我們,最後呼呼大睡。我們玩耍著牧場主人飼養的黃金拉不拉多犬,牠的叫聲真是洪亮,不愧為狗中貴族。然後我們走進了人較為稀少的樹林小徑裡。
「你真的很愛我嗎?」她抬頭問我。
「傻瓜,我當然愛妳呀,」我輕輕牽著她的手回答。
她似乎有心事想說,但是卻又皺著眉毛,輕輕嘆著氣。
「我很久沒呼吸這麼新鮮的空氣了,謝謝你陪著我出來。」她睜大眼睛說著。
我們又走了一段路,陽光灑在樹梢上,微風迎面吹拂,小徑有著一絲絲的涼意。
「如果,我是說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還會想念著我嗎?」她有點嚴肅。
「我會永遠在妳身邊的,我不會離開妳的。」我緊緊摟著她,不停撫摸她的背。
她停了一下,瞇著眼說:「我是認真的,如果我真不在了,你會記得我這樣的人存在嗎?」
「……。」我思忖一下,望著遠方,樹叢中不斷有黑影穿梭。
「嗯,我不會忘記妳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說著。
她握住我的手,整個身體靠著我,溫柔的輕吻著我的嘴唇。
我們不經意的在一起了。記得我們看完純愛電影現在只想愛你後依偎著彼此討論劇情。
女主角是傻瓜,真是大傻瓜,如果當初在一起不要離開就好了,相信兩個人在一起可以解決問題的。但也許也是男主角反應太遲鈍了,最關鍵的對白中,失去了挽留女主角的機會。
用我最醜的樣子跟你相處,你會喜歡我的吧?女主角也許是這麼想,但男生以為他眼前的女生只是個小女孩,沒有喜歡她,直到那一次兩人的初吻,男主角內心才開始慢慢喜歡這個沒有心機又直白的女生。女主角內心掙扎還是問了他,你有一點點愛我嗎?也許男主角當時能夠肯定,女生就不會離開了吧。
最後女生還是離開了,因為她戀愛了,她知道她心愛的男生不愛醜醜的女生,她只好選擇離開,她離開或許只是想說男生愛的人不是她,留下來很尷尬,但她不知道,那個初吻後男生也愛上了這個身邊的傻妹,唉,也許現在看來離開是對的吧,當女生離開後變漂亮,已經是生命末期了,這樣男生只會更加痛苦,所以,女生寧願留下那個最自然的自己而不是最美的自己,只是為了在男主角心中存在這短暫而美好的永恆,女主角得了談戀愛會死的病,而在他鄉中療傷,直到生命終點。
我附和她的意見:「女主角為自己而死的痛應該會一輩子留下的。」我當時很開心我們有同樣的想法,創造了屬於我們戀愛的集體記憶。只是,後來也漸漸徒留了遺憾的回憶。
不過,我終於了解情侶們為什麼會選電影當成約會首選了,因為如果結婚成了老伴,想起電影情節仍會羞赧,勾起驛動的心,電影化約成戀愛的集體記憶之一,記得的總是微微的側臉。
把時光倒帶,回到忽隱忽現的光陰中,已然忘卻很多當時的現場了,但還會記得的是,某種思念還在流轉的年歲中乍現,某些獨特的熱血還會持續的沉積,變成了人生經驗。
那些年,我們彼此的指甲尖都有著菸味,也有著相同的氣味。我記得,她雙手用力抱著我,我前傾而迎面聞了她的肩頸,溫熱的身體起了些微的汗漬,這份獨特的滋潤也在我抱著她的時候感受到。
擁抱過後空虛,然後想著她的鼻息,陷入了長長的思考。摩托車停在便利商店後聽到張清芳的激情過後,我似乎得到一些線索,她會空虛嗎?我忖度著。
加快車速,頭也不回的走了。引擎聲隨著車速越快而拉高了分貝,離開了這片都市森林後,進入凌晨三點時分,我只剩下這頭的隆隆聲,偶爾夾雜著山谷傳來微風的幽鳴。
那段日子,我曾想著每次溫柔的撫摸來臨前只有她身體的離開不是靈魂的遠颺,持著這種藉口,她的分離,才能讓我盼望歡愉的氛圍。只是,她的靈魂仍默然的離去。
激情過後的旋律也讓我想到了When will I see you again,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是在90年代,那是卡帶跟CD並存的年代,泛黃的卡帶流瀉出優美的西洋老歌,每一片卡帶的每一首歌都是雋永。那是成長的過程中第一次感受到與音樂接觸的無限美好,一張桌子、一台錄音機、一片卡帶,每一個聆聽都能讓心靈飽足。
回味那個引人遐思的年歲,心頭湧上哀愁,我陌生地以90年代的心境去看待當前的自己,想念缺乏一種主題,偶然的她浮出檯面來。曾經輕易讓我流淚的她,曾經也領著我進入了深刻的境界,這個深刻境界有時在翻攪著心房。
那種種舊式溫暖情境,加上她的一個擁抱、一只檯燈、一個做作,已然讓漸漸寒冬的日子憑添思念,我身上的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