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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拾荒

發布日期:
作者: 林念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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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非是食衣住行,但也覺艱難,沒有字面上的俐落。
  關於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妳還沒有通透,所做的不過是吞嚥這動作,在奔波的生涯裡,吃飯僅只是拿來填補空檔;便利超商裡的微波食物和速食店裡的油炸品,不可否認的給過妳某種方便,然而太多的複製行為使妳反胃,複製的微笑和招呼,嚴格控管的溫度以及妳缺乏創意的點菜名單,使吃飯成為一件無聊的事情。
  追根究底,大概是因為自幼茹素,已經剝奪了妳獵食的樂趣,這世界上有一半的食物和妳無關,妳於是自稱為是食物界的弱勢者,儘管基於妳熱愛動物的心意,願意忍受所有不便,但真正擊倒妳的,是素食者的孤獨。每一次畢業旅行,用餐時間就成了妳的惡夢,所有同學划拳拚食,樂不可支之時,妳卻獨坐一桌,了不起和幾個面色蠟黃的素食者同學,別人都羨慕妳能佔據大部分食物,妳卻孤單的食不下嚥,哪怕面對著一桌佳餚,也燃燒不了半點豪情。
  當然,妳的味蕾在有限世界中仍然找到無限生機,面對味道濃烈的食物,妳仍然激動不已,一切香辣馥郁之氣妳都要嚐,惟獨對甜食敬謝不敏。母親曾不以為然的說;「不吃甜,難道要吃苦?」妳把這論調聽進去後,才發現女人喜歡甜食出於某種潛意識的愛嬌,無怪乎妳戀慕的男人總要喝黑咖啡,也許男人把苦澀當作一種力量或氛圍,但無論如何妳並未向甜食妥協,頂多是對其名稱感到動心,瑪奇朵或少女的酥胸一類名詞直擊妳的想像,口感反而只是附產品,像是妳的愛情,感動妳的總是回憶裡的妄念,當時滋味卻如隔世了。
  更可怕的是飲食延伸出來的總總學問,比方吃相。妳總學不會那些女星只咬蛋糕的前五分之一,雖然不致於粗魯,大概也難登大雅,問題出於吃相反映人生,若論「吃相難看」這四字,還不知給別人多少方面的想像,故而不得不收斂些。
另一個問題涉及食量,「能吃是福」早已成光復後的神話,身體的誠信度遠超過妳所識之所有人,根據能量守恆定律或者因果循環論,妳的身體在大量飲食中成為數個輪胎狀,父親不只一次「危言聳聽」的預言妳的臟器將被油脂包覆,妳也不只一次的和食物搏鬥,書中告訴妳必須賦予食物「愛」,也有書告訴妳妳的暴食出於心靈空虛,有時妳會靜默的坐著,感覺自己是梵谷畫裡的那個女人,有著一附極其疲勞的肉身,不知道超載的是妳的重量,還是生活?
  也因為妳和食物無法和解,應該說,妳無法和自己和解的情況下,衍生中許多生活麻煩,比方添衣這回事,一個人不能把自己放進合宜的尺寸裡,不是緊繃就是鬆垮,總不是得體,偏妳又是「衣」不驚人死不休的個性,要能「合格」,不易。
  母親不只一次的暗示,妳那些灰暗套裝有多麼端莊,但這一點上妳是永恆的背叛者,妳無法像母親當年要求妳「把字寫在格子裡」那樣,妳總是失格,肇因於妳無法安於簡單或者單向,妳要繽紛妳要狂妄,總之必須合乎心境穿衣,那些絲綢紗翼,玫瑰蝴蝶,紅的紫的粉的艷的嫩的。從十年前妳就丟掉最後一條牛仔褲,妳知道妳是沒那麼特別,但妳也缺乏統一性,這種選擇成為妳的另一種孤獨,因為妳的服裝語言在地方上顯得無比怪誕,女人可以美麗但不該惹眼,惹眼卻不構成美麗即是障礙,妳也明白。後來那些春天一般的衣料被妳束之高閣,妳只想提問,到底人們害怕的是妳的衣裝,還是秩序以外?
  至今妳仍然拒絕牛仔褲,這是妳最後的底限,其實妳憤怒的也不是不能穿那些衣服,關鍵點是自由,但個人意志無法抗衡社會觀點,妳轉而向鞋子尋求安慰;母親的三寸半高跟鞋是妳的想望,但推拿師宣判妳的腳形終生不可穿高跟鞋,否則將自食惡果,這剝奪的就不是自由而是夢想了。妳在鞋店裡找著替代品,娃娃鞋形似但缺乏高度、球鞋舒適但太樸拙,和妳驚世駭俗的裝扮無法搭配諸如此類,總之妳心繫高跟鞋,其他選擇都等於無從選擇,往後的日子妳也常思索,妳為何總要愛戀使妳受傷的?
  這兩個範疇太過貼身,妳不免的要時常接招,照理說妳的品味即妳的自由,後來妳才發現妳必須對社會負責,當然也怪妳,妳如果多些名氣多些美麗多些才華,社會說不定會給予妳豁免權,讓妳的「古怪」成為「出眾品味」,然而妳沒有,自然該成為一個追隨者,倘若妳拒絕,就該付出代價。
  相較於這兩個刀刀見血直見性命的生活要素,住和行應該要容易些,但似乎也不是。妳在父母的巢中生長,無所謂品味問題了,但妳在自己的房間牆面貼上一朵巨大的紅色玫瑰,頗有要艷絕古今的氣勢,那席大紅床單更是驚人,所幸其他三位同居人不過一笑置之;那笑意對妳而言還是刺眼,然而經過比較以後,妳寧願吞嚥這一點,反正自從算命師說妳命中屬水,紅色屬火,放在一起則水火不容後,妳終於撤換掉床單,雖然妳也懷疑是家人授意他這麼說的。
  母親比較讚許妳的是插花這回事,關於美化環境妳還算不遺餘力,至少是妳性格中最端正的一面。此生妳還未有獨居的經驗,但如果能夠擁有自己的屋子,妳也有許多想像,比方玄關要放一缸荷花,一幅文人字畫云云,但妳害怕成員只有妳自己,或者一些不合心的人,那再多美好裝潢擺設也都是虛妄了,也許屋子裡真的需要的,不過是溫暖。  
  倒是當年和父母賃屋而居時,向來謹慎並且富有修養的戀人,竟然冷不防問屋子是買的還是租的,當時妳晴天霹靂,其實在愛情裡不用自尊,但是那只針對個人行為,或者妳是不夠坦然,但妳清楚那樣問的涵義是在衡量妳是否具有婚姻資產,所以惱恨,也不願意讓他進入妳想像的家裡。
  至於行路難這回事,妳因為不會騎車開車而無法晉身時尚女子,在這方面妳顯然天份有限,為了別人的安全,妳於是也放棄了繼續橫衝直撞;所幸妳善用公共交通工具,在台北就算無愛也可無礙的蟹行,妳喜歡那一座又一座的斜張橋,在夜裡開屏如孔雀,也享受那些轉運時的閱讀或聆聽,這種小市民風情不知讓妳何等迷戀。只是環島一類的瘋狂夢想裡總沒有妳,妳無法怪罪朋友略過妳,能力的缺乏使妳氣虛,最最可恨的是,當年初戀情人帥氣的飆著重機而來,妳卻連如何上車都不知道,第一次他還以王子之姿抱妳上車,後來妳仍然駑鈍,老是爬也爬不上去,這或許不是分手的理由,但絕對使妳受傷,因為父親也總是念妳:「連車都不會坐,還能做什麼?」
  妳後來就不願意搭任何人的便車了,寧可走長遠的路,即便身穿華服。其實妳喜歡散步,只是不願意讓散步成為一種逃亡,父親厭惡妳文氣太重,標準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派頭,即便是女孩也該俐落,而妳整天只是土法煉鋼的奔波著,新店、淡水、泰山、大安區、永和……,這些天差地遠的地方,妳沒日沒夜的趕著,所以總是妝髮凌亂,汗流浹背。
  妳真不願意如此狼狽,妳真不願意跳脫父親母親的想像,但妳已然如此。
  妳所感覺的奔波並不完全是路途漫漫,而是妳無法走在別人指定的跑道上,所以迷惘,所以才沒看見終點。其實妳也不完全在自己的路上,太多天生的原則早就給了妳某些虛線,妳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這些虛線始終給妳一定的侷限,所有妳的自由,始終有限。
  覺察自己的不自由,是一種悲觀還是澄澈?妳無法準確的回答,只覺得是在一片記憶的回收場裡,且行且停,似悲似喜,試圖從荒涼中找出可用資源,如果能夠更果斷的分類、清洗或者修補,說不定會是一次偉大的,再生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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