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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海墘街

發布日期:
作者: 吳家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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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墘街」顧名思義即位於海邊的街道,為金湖鎮的一個自然村,應是金門少見以「街」命名的村落,是否曾經繁華一時?未曾考究。又叫「相拍街」(雙打街),是否與打架有關?不得而知。由於居民以討海捕魚維生,民國49年11月正式定名為「漁村」。
兒時的「海墘街」村落,真的是名副其實,依山傍海,一列古色古香、不到十戶人家的平房,連接排成街道形式,因而得名。全村共用一個門口埕廣場,平日作為居民曝曬場或阿兵哥集合場,廣場邊緣是一道矮牆,牆外即是汪洋無際的海洋,圍牆盡頭有崗哨,衛兵日夜守著出海口,管制落海的漁民。夜宿姨母家,深夜浪濤響徹雲霄,感覺愈拍愈響、愈來愈近,似乎就要衝進家門、吞噬民房,首次投宿,尚有幾分恐懼!讓我徹夜難眠,母親說:大潮上漲時,海水的確淹至大門口,足見所言不假。
由於姨母自浦邊「遠嫁」海墘街,因而與海墘街結下不解之緣,日前聽母親提起,才知早在外祖父的年代,即與海墘街的外祖母結為秦晉,難怪母親要我尊稱姨母的公婆為舅公妗婆,姨父其實就是姨母的表兄,稱得上是一門親上加親的好姻緣。
姨母天生麗質、明眸皓齒,長母五歲,姊妹兩人自幼情深、無話不說,在失怙失恃之後,彼此相依,婚後往來更加密切。所謂「父母不在,長姊如母」,在母親生我與大妹時,姨母兩度前來照顧母親「做月內」,每天「千里迢迢」地自海墘街走路來到陳坑,幫母洗衣煮食,大概是分身乏術,還將大我兩歲的「二表姊」送人撫養,為此讓我深感歉疚!姨母恩情,山高海深,時至今日,我仍感念在心、未曾或忘。
姨母待我視如己出、疼愛有加,即使我已長大,依然一如往昔,見面時總是握著我的手,用極為關愛的眼神與口吻:「箴也啊!汝面烏喙茶、手冷吱吱,汝會寒喔!會枵喔!」立即要下廚煮東西。這一幕始終縈迴腦際,讓我感動萬分,永難忘懷!
姨母住家後面,一座如龐然大物的巨石,站立頂上,可以遠眺無際的海洋、可以鳥瞰全村的風貌,這是兒時最嚮往的寶地,每次來到,便立即衝往屋後,奮力攀爬而上,再順著斜坡滑下,在兒時的心目中,巨石儼如一座天造地設的「溜滑梯」,為了玩樂,不知磨破幾件褲子?即使母親叮嚀再三,我仍樂此不疲!
姨母長女(即大表姊)出閣時,年方二八,眉清目秀、亭亭玉立,舉家提前一日來賀,記得當晚數人同擠一床,隔天大表姊夫坐著拉風的吉普車前來迎娶,車停屋後大石頭頂,由我代替年幼的表弟車前奉茶,表姊夫惠回「硩茶盤」紅包,時年我僅十歲,事隔數十年,記憶漸渺茫。
就讀國中時,海墘街與鄰村後園合辦廟慶做醮,舉家前來共襄盛舉,廣場上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劃破了素來靜謐的海墘街,也創下了空前的熱鬧,在人群中還巧遇同班同學陳麗珠,想必也是本村親戚,才來參與盛會。
姨父相貌堂堂,敦厚樸實,惜因英年辭世,印象不深。只記得中年級時,點著昏暗的小油燈,正愁寒假作業,姨父心血來潮,幫我構思段落、提供素材,讓我寫來得心應手,驚覺姨父滿腹經綸、深藏不露。
姨父以捕魚討海維生,為了養家活口,過著「一日落海,三日■放屎」「三頓前,二頓後」的辛苦生活。姨父告訴家父:「工作時食量大,曾經一餐吃下12碗,然皆湯湯水水、無油無臊的泔糜蕃薯糊,未隔多時,又是飢腸轆轆。由於長期操勞,以致積勞成疾,在我小學高年級時,姨父因病住院,偕母探望,見姨父病容憔悴、肌膚泛黃,母親與我難過落淚。一生勞碌的姨父,未曾清閒享福,只不過四十來歲,便溘然離姨母而去,姨母哀慟之餘,毅然決然咬緊牙關,茹苦含辛,一肩挑起家庭重擔,撫養年幼子女成長,背後的辛酸勞苦,不言可喻。
就在某年某日來到海墘街,海墘街早已遷離海墘,與「碗廠(陶瓷廠)」隔路相鄰,已是名不副實的村落,樓房林立,已非昔日模樣,也非我想見的海墘街,於是就教姨母:如何尋找我童年的記憶?姨母說:昔日的海墘街只剩斷垣殘壁,且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無從找起、也無路可去。聽後深感遺憾,一個記憶深刻的村落就此憑空消失,真有滄海桑田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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