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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孿生兄弟

發布日期:
作者: 賴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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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先後懷胎九次,生了十個孩子,家族遺傳基因,在她第四次懷孕時命中,兩個同時孕育的生命,擠在同一個子宮,分食母體的養分,等待黎明到來。八十年前的社會,一般人家的婦女,懷孕沒有特別待遇,上山下海、挑肥種菜、汲水洗衣、三餐料理……直到臨盆前一刻,還是沒有停下來。
當陣痛開始,有人請鄰居充當產婆、有人是丈夫幫忙「轉臍」,有的產婦生到最後乾脆自己來。燒熱水、剪臍帶、幫新生兒洗澡,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一切處理妥當,接著來到井邊清洗生產時弄髒的衣物。母親說:那年代,生孩子就像母雞生蛋似的微不足道,不必跑婦產科、沒有產檢,不知道是男或是女、懷的是雙胞胎。直到懷孕末期,許多異常現象,如迅速膨脹的腹部,肚子裡的小生命拳打腳踢、你推我擠,而且力道很大;母子連心,娘家親人有雙胞胎紀錄,種種跡象顯示,依附在體內的生命,應該是兩個活力旺盛的小壯丁。
好不容易等到足月,體型略為瘦小的我,搶先一步來到人間,弟弟在母親和產婆合作下呱呱落地。正在外面工作的父親,聽說是雙胞胎兒子,高興地說:一個要作記號,否則會認錯人。說完呵,呵,呵,笑得很開心。產婆用「珠仔針」在我的左耳垂打了個洞,以便分辨同一個模子製造的雙胞胎。這個記號陪伴我走過一甲子,直到年過六十,才不知不覺地磨合,緣盡了無痕。早期的社會,耳垂打洞的男生會讓人產生許多聯想,特別是習慣一邊聊天一邊工作的理髮小姐,總是拿這個當話題。
家無恆產,以勞力為生的父親,雙胞胎的出生意味著肩膀上的重量比預期多一倍。首先面對的是新生兒照護問題,母親乳房豐盈飽滿,但有限的乳汁,無法滿足兩個嗷嗷待哺的小男娃,當務之急是找「乳母」。落土時,八字命。一對孿生兄弟從此面對不同人生。留在父母身邊的弟弟,長得活潑可愛,是個人見人愛的胖小子;花錢請乳母代勞的我,原本希望得到較好的照料,但事與願違!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骨瘦如柴的我讓人操心,而原本活潑好動、生命力強壯的弟弟,不幸罹患「腸仔炎」!來勢洶洶的病情,讓幼小的生命不勝負荷,母親求神拜佛,父親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漢醫無效求西醫。在那醫療缺乏的年代,腸炎被列為無藥可救的病例,必須「個案」處理。醫生依照政令,為患者進行「安樂死」!幾十年後的今天,偶爾想起我的孿生兄弟,仍然心有戚戚焉。以現代醫學,腸炎是小case;再說,安樂死的問題很多國家都在討論,始終沒有結果,文明社會,人的生命受法律保障,只許自然結束,不許安樂死。
可憐的弟弟生不逢時,無能為力的父親,抱著餘溫尚存的兒子一路哭回家。雙胞胎弟弟過世,原本應該兩人平分的母愛,變成我獨享,當時年紀小不解人間愁。長大後,腦海中曾經閃過這樣的想法,當我躺臥在母親懷裡,滿足地吸吮著乳汁、摩蹭溫暖的乳房、享受母親特有的體香、貪戀母親的愛撫和擁抱時,雙胞胎弟弟是否在一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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