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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金門

發布日期:
作者: 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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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金門十幾次了,慢慢構築起我的金門夢幻,從陌生到熟悉,從陣陣驚喜到刻骨銘心。沒有一處廣義的故園,給我如此好感,如此百回不厭!什麼時候我可以用文字拍攝一套關於金門的短片?什麼時候可以用文字構築我金門印象的三落大厝?像是採集漫天的美麗星光,照亮我這遊子、鄉親、旅人的前路。這是我的短片,我的仙洲,我的金門印象方磚構築的「三落大厝」,也是我一個人的金門,但願你喜歡。
海程
半個小時的金廈海程,等待和耗費了半個多世紀的時空;這波濤洶湧的海水裡滲透和融匯了多少落番客的離鄉淚?呼呼的風裡是否還飛越、穿梭著尋覓棲息地的候鳥以及對打的砲彈?依稀還看到當年父親的身影,正拎著一隻破藤箱,踏著祖父的足跡出洋,奔波在這苦難的海洋。那時在浮動地獄裡飄洋過海,大半月才抵達彼岸。而後,我們從臺北繞了一個大圈飛抵故園,如今乘風破浪,往返金廈兩岸,僅在半小時之間。滿船相擠的皮箱裝的都是四散在地球各個大城小鎮的鄉親的心意,為了這第一次的返鄉,為了摸一摸祖屋蒼老的容顏,多少人等白了頭髮?夜夜盼郎歸的新婚嬌妻石化成望夫山上的雕像。水頭碼頭歡迎你的笑顏是鄉親的,也是官員們的;是不是衣錦還鄉已經不重要;當那溫暖的手為你的頸脖套上五色花環的一剎那,能不淚眼模糊?
午餐
特殊的午餐需要越洋訂制,限量的供應惹人好感,一如紀念性的藝術金幣需要填表訂購,午餐,也可以如此地金貴!僱輛計程車前往,座落在金寧鄉的香草庭院一片寧靜,荷風陣陣,蓮香襲人;滿塘的荷花迎著夏日的風,雀躍地迎接遠方的回鄉客。住家式餐廳外牆爬滿薔薇花,樹上的蟬鳴將夏日拖得更長、更幽靜。走進庭院,滿室的白貝、美石、籐椅、盆栽,一牆的畫、雕塑、手工藝品裝飾,將居室、餐廳和藝術工作室「三合一」,午餐和人一時也都變得那麼優雅。喜歡主人夫婦的親手烹調製作,喜歡那淺綠色的非常講究的餐紙,還有盤碟上鬆軟可口的肉和菜,都一一發出原色的光澤,都在向我們微笑致意。每一種食物都那麼精緻,擺在了它們最適當的位置。更難忘的是女主人那濃濃的人情味,特地製作了一罐辣椒醬,給嗜辣的我們。這難忘的故園午餐啊!齒頰留香,下次再來。
馬路
每一條公路都乾淨如洗,每一方空氣都清新芬芳。汽車在兩邊直立也似的綠毯間奔馳,午後的風呼呼不斷掠過,像是在向回歸母懷的遊子致意。大半天不見人影,故鄉今天是這般地靜謐,不愧為一塊綠意蔥蘢的仙洲;好久好久也沒有一張廢紙飛揚,如此整潔乾淨,簡直令人不是驚喜而已,已經是一種驚駭。好想躺成一個大字,躺在故園這一塵不染的大馬路上,嗅一嗅凌晨樹木的味道,看一看太陽的西斜,欣賞一下夜晚穿透金門夜空的高、遠與黑。我也驚異於汽車行駛了那麼久,就看不到一座高樓大廈,藍天和白雲都一起展開了笑顏。幾十年了,再也不需擔心硝煙污染明淨的天空,轟隆的炮聲早就消逝在歷史的殘頁後面,唯有一條條馬路,載著你到幸福的金門的每一個今天和明天。
老厝
紅色的方磚,飛揚的屋簷;綠色藍色的人物動物雕飾,沿著屋脊一列排開,昂首望向白雲飛揚的晴空;似曾相識的對聯有些破舊了,褪色的淺紅殘紙在風中簌簌飄顫。啊,父親口中傳說的老厝就是這樣嗎?心兒顫抖,漫步美麗的村落中,癡望那斑駁的一道道門牆,撫摸老厝的每一扇門窗,禁不住淚眼模糊。曾經在我心目中也有一座,卻已死在人為的謀算;而今故鄉所有的老厝都成了我廣義的祖屋。我喜歡那披在慈祥紅顏頂上的一泓綠髮,我喜歡那突破大理石間隙而長出的小綠芽,我感覺到了城市裏的鄉村與鄉村裏的城市那種無法言說的美,我更喜歡坐在欄杆上欣賞老厝建築群前的水中月,傾聽蟲聲唧唧,風兒絮絮,欣賞每一戶的一燈如豆,構築那麼溫馨的圖案。甲政第雖死,但在我書寫的文字裡永存了,是的,如今所有美麗的老厝都成了寄託我飄蕩魂靈的祖屋。
民宿
從不知道世間有那麼美麗溫馨的民宿,就像是仙洲上的一塊塊樂土。一院的花草茁壯成長,依時迎日送月;露天的木桌木椅坐起來勝似沙發,夜晚可以望漫天閃爍的星光、卸下一身的舒爽;屋旁空地上的鞦韆,讓我們在搖盪中盪回久遠的童年,呼喚純真性靈的歸來。女主人從臺北打電話過來,家裏有的食物都可以吃用,口氣溫暖一如鄰家大姐;民宿主持者不時端一壺熱咖啡進來,啊,大城市裏的大酒店那裏有這麼貼身的招呼?更驚喜的是客廳裡那一列又一列的排滿圖書的書架,度假的時光不愁沒有書讀;還有一本又一本的留言簿,記錄旅人詩樣的心聲,連感言和意見書也書寫得那樣工整那樣文學。清晨無疑為一天最美也是最靜也是最動人的時光,在悠閒的閱讀中,享受一種慢漫的生活,連歲月也留戀著此刻,時間的腳步緩慢得似乎凝住在籐椅的舒適和咖啡的淺飲慢啜中。
星光
夜晚的故園最銷人魂魄,高遠而深遽的星空彷彿還停留在幾萬年前人類的夜晚蒼穹;島上家家戶戶幾乎都有天井,最早察覺和感受著春夏秋冬在換季;清晨的啾啾鳥鳴替代了古早的喔喔雞啼,夜不閉戶的習慣似乎由來已久。世外桃源的遺風原來不只是紙上談,在金門,所有的失眠症都可以不藥而癒。是的,夜晚的島上鄉村靜悄悄的,我們可以慢慢地在昏暗的小巷尋覓父母童年的味道,那怕風中已然絲毫不存,也叫人那麼懷念地追蹤。最喜歡閒坐在星空下,三人成對影,慢慢地談,慢慢地品茶,慢慢地將生命的影子拉得悠長,在凡塵煩惱淨去的空白中,創作的靈感又踏踏有聲地如萬馬奔騰而來。什麼時候再共用一夜不倦的星光?什麼時候再將一夜的星光擁抱入懷,或裝進行李箱攜帶到天涯?
清晨
島上最美最詩意的清晨在林務所,時濃時淡的霧,朦朧了所有的林木,也朦朧了你我。花卉顏色霧化後的淡和柔,留在記憶深處是如此的美。地面上的萬物還在沉睡,昨夜星辰下的夢也許還在延續,是哪個巨人的手,將地面收拾得那樣乾淨?只有三兩落葉在輕飄曼舞,那也可能是不慎跌到草地上的夢。所有的樹葉都剛剛沐浴,散發出未經污染的處女氣息,空氣裡氤氳著草的芳香。一整列的單車供人借用,簡單的生活迎合大自然的呼喚,反而充滿了無窮的童趣。當我們騎上了單車,童年的心境裡,就會很快地掠過無數童年永恆的風景。希望有一日,美好的島上清晨裡,處處都是童話般純淨的林務所,我們生活的節奏就可以按照單車的軌跡行進,健康而活力充沛。
老街
綠的菜心、紅的番茄、紫的茄子、白的白菜,黃色的燈籠椒……那背後是一張皺紋滿佈的臉;當年輕人紛紛飛到台灣大城市裡尋找出路的時候,老一輩的婦女仍然堅守在老街裡,坐在攤子後和小舖裡。一個多世紀來,這兒的民風淳樸,這兒的民心堅強,度過了炮彈在頭上飛來飛去的歲月,也經受了門庭客稀、兒女高飛的日子。千蒼百孔、滿是彈痕的牆裝飾了快樂的金門,連彈片也被調侃成一把把鋼刀。模範街中西合璧的建築構成金城區的特殊一景,菜市那條老街,時光老人則喜歡將腳步凝住,親切的鄉親間的買賣畫面就那樣定格在鏡頭的一剎那。慢慢地在老街漫步,欣賞每一間小店裡的乾坤,欣賞店主那濃郁的人情味,欽佩那種不慌不忙的從容,商業裡的鄉親文化和寒暄趣味常常讓人流連不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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