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覺得口乾舌燥，到廚房喝杯茶，經過媽媽房間看見她正在追劇，我閃了進去，跳上床，挽著媽媽的手臂繼續補眠。
「怎麼了？沒睡飽？跟妳說很多遍，不要熬夜，這樣很傷身體。」
媽媽還是一樣嘮叨，這些台詞我都能倒背如流，以前不懂事，只覺得聽來心煩，自從離家求學後，夜深人靜時反倒特別懷念她的碎念。所以，此時我偎著她，抓得更緊，低喃著：「媽媽的味道，好香。」
媽媽的手，是拿筆的手。從事教職的她，拿筆的歲月遠超過持鍋鏟的時間，更嚴格來說，鮮少下廚做羹湯，所以她能寫一手好字，卻燒不出一桌家常菜。印象中，我們三餐幾乎外食，住家附近餐館都吃出熟門熟路，還沒開口點餐，老闆就知道要備什麼菜色。
她退職後，生活空間從學校教室轉向廚房廳廁，媽媽的手，開始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與洗潔劑之間游走。原本細膩皮膚，漸漸角化，出現富貴手溼疹現象，季節氣候交替時更是嚴重，手指掌心體無完膚，像白千層樹幹般，一層一層剝離，愈撕愈多，還會伴隨刺痛紅腫。
去年，我特地買了一瓶護手乳送給她，她卻捨不得擦，轉贈給賣魚大半生，手龜裂得更厲害的阿嬤用，還說：「這是孫女送給妳的孝親禮物，我也有一條，妳安心用，保養皮膚很有效。」
女兒對媽媽的關心，真是沒有年齡代溝。知道媽媽生性節檢，不會應允我另外再買來送她，所以我自己那條護手膏就擺放媽媽房間床頭，每當我塗抹時，趁機在媽媽手背上也擠一點，然後與她邊搓邊聞，那股淡淡玫瑰花香，在我倆肌膚上流通著。
最近，媽媽的手，變成創意佳餚與拈花惹草的巧手。前庭那片花圃，在她精心培育下，綠意盎然，花木扶疏；一得空時，我負責上網查詢美食，她認真抄寫料理步驟，我們擠在小廚房裡，揉麵糰烘糕餅、煮麵疙瘩、搓芋圓、烤地瓜……那段甜蜜「食」光，在我思鄉時，更是饞得濃烈。
摸著媽媽日益老化的手，即使再粗糙，還是那雙哄我睡覺、護我周全、充滿愛的手。以前，是她牽著我的手，陪我穩健走過成長之路；現在，換我挽著阿母ㄟ手，伴她安詳度過快樂的人生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