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一晃數十載
靜思語錄:「君子立恆志,小人恆立志。」而我卻未曾立志,是否應列下下之人?但冥冥之中似有安排,感覺有股力量引導我走入「教師」這個領域,一方面能克紹箕裘,一方面也不違師意,教師工作似乎是我不二選擇。自幼生長在瀰漫學校教育氛圍的家庭,父親是我典範、恩師是我楷模,日夜濡染、朝夕薰陶,久而久之,當了教師,也是自然而然。回顧此生,讀書教書、教書讀書,一晃數十年,就在一瞬間,春去秋來、逝者如斯,豈不感慨!
一、初為人師階段─摸索期
父親病危住院,首次長達八月有餘,高中畢業前夕,父親仍未脫離險境,此情此景,憂心已是不及,怎有餘力思考未來,就在憂思百結下離鄉背井,也在誤打誤撞下考上停辦數年的台北師專特師科,似乎是老天爺刻意的安排,讓我能在一年後隨即返鄉。畢業之後,依規定只能分發台北縣、宜蘭縣、基隆市三縣市服務,所幸父親代寫申請報告,經過軍管單位層層關卡、教育機關重重困難,終於峰迴路轉、如願以償返鄉服務,如此可以一邊任教,也能「服侍左右」,對我而言,這已是老天爺悲天憫人的恩賜!
短促接受一年師資培育,學習國語文、教育科目與各科教材教法,藝能科則分成美術、音樂和勞作三組,受業雖短暫,但樣樣俱全,最後還有兩週的臺北市建安國小實習,已是兼籌並顧了!
返金第一年分派烈嶼鄉卓環國小擔任六年乙班導師,首度踏上離島外的離島,備感新奇!校長林水綠先生,青年才俊、英俊瀟灑,學校同仁幾乎都是高中時期的學長或同學,年紀相差無幾,相處極為融洽,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第二節下課的課間活動,全校師生隨著音樂走進操場,集體跳起土風舞,教師年輕、學生活潑,是一所充滿朝氣活力的學校。
第二年調派金沙鎮述美國小擔任六年乙班導師,與「六乙」這個班號真是有緣,上學期校長是蔡金皮先生,與父親是何浦同事,對我照顧有加;下學期是鄭錦章校長,兩位都是辦學認真的好校長,同仁大都三十來歲,年輕有幹勁,因為是我「老師輩」的同仁,對他們始終中規中矩、不敢踰閒蕩檢。兩年家鄉教學生涯,彌足珍貴,這兩班學生雖僅一年相處,卻情深意濃,多年來的學生同學會,我均參加,備受禮遇,也備感溫馨。
二、再為人師階段--成長期
教了兩年小學,再度回到學生時代,更加珍惜學習機會。四年大學生活,前兩年無時不憂父親病情,後兩年則是難以平復失怙之痛。四年課業除本系公民與三民主義課程外,由於興趣之故,增修國文學系為第二專長學科,除零學分的課程外,四年共修了一八六個學分(最低限是一二八學分)。大二開始,就近在臺北縣市參觀國、高中教學觀摩,大三起就把班上同學當「學生」實習教學,大四下學期在師大附中駐校實習一個月,還有環島畢業旅行務必參觀五所學校教學觀摩。如此歷經四年師範校風的陶冶與師資專業的訓練,一系列的養成教育,讓我逐漸長進、獲益良多。當年無論教案編寫或教學實習,皆著重高中教材與教學,國中部分反而生疏忽略,雖是一失,但也難以全面顧及。
師大「畢業成績」(戶籍除外)是分發學校先後順序的依據,第一年以唱名撕榜的方式分發臺北縣立重慶國中任教,豈料「從一而終」,也在該校退休,二十七年如白駒過隙,大小瑣事,難以細述。重慶國中曾經是台北縣升學率數一數二的學校,光是一個A加班,考進建北就有二十位,全校共有四個A加班,還有A班、A減班也不乏優秀學生,因而「近悅遠來」、越區來讀。最高紀錄一個年級五十幾班,全校接近一百六十班,教職員工大約四百人,學生人數七千多,稱得上是一所大型的國中。
在導師工作方面,連續擔任二十六年導師,總共帶了九屆畢業,最後一年經過「懇求」之後,在退休前夕才首次擔任專任教師,讓我見識導師與專任的區別,坦白講,帶班慣了,反而不習慣當專任。
在任教科目方面,廿七年來導師班固定教國文,再搭配另班國文或四至五班公民,退休之前連續搭配二十年的畢業班公民,最感欣慰的是一直能學以致用、專教所學。
在指導教學方面,其間認輔多位新進與代課教師教學;還有指導過一位極為優秀認真且擁有雙學士、雙碩士的實習女老師,令我印象深刻,第一年即脫穎而出考上國中正式教師,真是可喜可賀!
在職期間,由於本校與「行政院退輔會教育中心」合作,為國軍子弟重考軍事學校加強課業,為了兼課,學校得空出半天(含來回交通時間)排教育中心的課,前後合作六期,我是本校唯一連上六年的任課老師,如今事隔二、三十年,這些有志投筆從戎的青年,應已「星光熠熠」。
在職期間也透過同事的介紹,其間有兩年時間利用下班之後至位在土城的「臺灣省立海山高工」兼課,高職夜校一個晚上排五節課,下課只有五分鐘,還是任教國文與社會科學概論,若是日夜連上九節課,實為吃力,故僅維持兩年就請辭。
三、退休兼課階段--熟稔期
臺北縣曾經一度沒錢讓老師退休,只容許五五專案、屆齡及重病者退休,
其他人想退,只能依年齡序位六四、六三……排隊退休,不然就要累積病歷,申請專案退休。當政府宣布開放退休的第一年,大家一窩蜂搶退,本校退了三十三位,據說永和國中退了五十位,深怕以後更沒錢,想退退不了!
退休之年,五十三歲未滿,體力精神皆甚充沛、教學熱忱絲毫未減,只因大勢所逼,不得不退,有些人都退得莫名其妙。本校一位同年退休的地理女老師,先到北市南門國中代產假,見到兩位公民老師大腹便便、即將臨盆,來電問我意願,要我去應徵,豈料此去代課兼課接連不斷,也是一所與我有緣的學校。感覺半百之齡,正是人生巔峰期,也是教學經驗最豐、累積資源最多的時期,輕車熟路、得心應手,也大概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理,因而愈教愈起勁、也愈教愈認真,每課國文至少編了三張以上、公民二張以上B4補充教材,創下了自己前所未有的紀錄。
在南門兼國文課時,天天排課,與未退無異;但在兼公民課時,我要求學校只排週一三五,保有兩天的退休時間。期間曾因重慶國中教師結婚,學校要我回來幫忙,計有兩度一三五在南門兼課,二四回重慶代課,忙碌之情,不言而喻!
在這將近十二年間,前三年帶完一屆國文畢業,後九年帶完五屆公民畢業。其間八年並指導師大母系應屆畢業生駐校實習,共指導過兩位碩二生及廿四位大四生,除增添自己教學上的經歷,也為母校略盡棉薄。
學校年輕同仁見我這般「高齡」且衝勁十足,相當訝異!她們心裡盼望退休、更羨慕退休,因為當今學生不好教啊!個個是寶,動輒得咎。甚至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問我:「何不在家頤養天年,何苦來哉自找『罪』受?」見我樂此不疲持續十二年,這股「傻勁」,在「國中教師退休史」上,如果不是奇蹟,也是稀有。
數十年的教學生涯,倏忽而過,自始至終奉「學不厭,教不倦」為圭臬,臨深履薄、戰戰兢兢。雖云當老師「教仔完,食仔完」,到頭來兩袖清風、食飯攪鹽,然而當老師最大的資產是「學生」,不是財富,教過成千上萬的學生即是此生最大的喜悅與收穫,今生選擇,千真萬確、無怨無悔,如有來世,仍以「教師」為第一志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