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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歌聲響起時……

發布日期:
作者: 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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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週的星期四,下了班,匆匆料理好全家大小的五臟廟後,顧不得孩子的功課是否已完成,更不理會咱們家老爺那懷疑的眼神,就興沖沖的往文化中心跑,因為今天又是一星期中合唱團練唱的日子,不一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齊聚一堂,展開歌喉、引頸高歌:::一時悠揚美妙的歌聲,繞樑不絕於耳,與文化中心樓下、外面的交際舞、元極舞:::樂聲互相勁庭,不相上下。這又是一個美好的晚上;愉快又充實的夜晚。雖然自幼即屬音障的我,置身其間時,不時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但每晚練唱完後,我一定是帶著愉悅的心情,哼著歌兒踏上歸途的。

讀小學一年級時,就在補冬的前夕,我病了。那時鄉下的貧窮人家,一年難得殺雞宰鴨,我們小孩子的口水,早就為廚房那陣陣飄來的香味,垂涎了一整天。跟往年一樣,老媽怕我們的期待失望,也為我們宰殺了一隻雞,除了犒賞一下我們平時飢腸轆轆的五臟廟外,也為我們補補身子。在當時醫學不普及的情形之下,鄉下人生病是難得上醫院的,老媽知道我生病了,但不知是痲疹,在難得美食當前,自個兒捨不得吃的情況之下,她仍餵食我一再拒食的補冬雞。隔天我的聲音瘖啞了。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停學在家,自個兒總是默默的獨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望著遠方的景色和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後來情況慢慢好轉,待我再重背書包上學時,學校裡的注音符號已全部教授完畢,所以注音符號一共有幾個,是直到我唸大學時修語音學才知道的。病後每天帶著一罐枇杷膏上學,遇到上課突然猛咳大咳,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咳一得臉如關公般時,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的老師,總是急忙停下手中的粉筆,吩咐班上的同學,三步作兩步的去把就讀六年級的二哥叫來餵我吃枇杷膏。可能是因為那個原因,所以我的聲音,除了聲音較大,略帶鼻音外,似乎總是缺少了一分女孩子應有的嬌柔。

唸高年級時,不知為什麼,我也是學校合唱團的一員,猶記得合唱團練唱的時候,是在歐厝村中一棟古厝中的二樓,那是珠沙村村長的家,也是班上一位女同學的家。樓下開著雜貨店,各種五顏六色誘人的零食,塞滿了整個玻璃櫥櫃,總是吸引我們經過的無數眼睛,讓我們的童年為此佇足不前。多年以後,當我做了學生的導師後,有一次再重訪兒時舊地,到學生家中做家庭訪問時,才猛然驚覺到原來我的學生,竟是叫我那位同學姑姑的。也因為那次的造訪,使我勾起了不少童年小學就讀的回憶。

我們的導師,也是合唱團的指導老師,就住在歐厝村裡一位姓歐陽的男老師,個兒不高,約四十幾歲的他,總是踩著那台咿咿呀呀的古老風琴,聲嘶力竭的叫我們用最大的聲音唱著要比賽的曲子。對音樂一無所知的我,那時覺得只要賣力唱、大聲唱,就不辜負老師那已沙啞的聲音。至於什麼是「真音」、「假音」,甚至怎麼發聲,嘴型要怎樣,對我們而言,那是天方夜譚,聽也沒聽過。那時金門的小學,都沒有幼稚班的設置,女老師少之又少,所以教練合唱團,甚或全縣學校土風舞的比賽,都是由學校裡稍有音樂造詣的音樂任課老師一手包辦,可能是因為老師並未出身音樂名門,所以我們學校鮮少能在全縣的比賽中脫穎而出。每年的比賽,都像例行公事般,印象中,好像從沒得過什麼獎盃、獎狀。可能因為我在班上的功課成績不差,所以我也參加了學校裡任何的比賽,包括合唱、土風舞、吹笛子:::等等的比賽。長大後,才發現原來學業成績好,並不代表就也會唱歌;學業成績好,並不代表也就會跳舞:::

進了國中,第一次上音樂課,竟才發現原來音樂課除了要會唱歌外,還要認得那些狀極相似,有時頭在上,有時頭在下的豆芽菜,這個是幾分音符?哪個又是幾分休止符?:::第一次碰到音樂課考試,還要用筆寫時,整個人是目瞪口呆,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般的難以置信,考卷一發下來,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叫什麼華的女老師,把只考了個位數的我,還有另一位只比我多考了兩分,和我小學同班又同村的同學,叫到教室前罰站的情景,那種羞辱,是我從唸小學始,從未有過的挫折感。不知是那種挫折感使然,抑或其他的因素,從此,我在音樂的國度裡,永遠是一個低能兒,「五音不全」,「荒腔走板」:::都不能道盡我對音樂的無奈與低能。

自有學校以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似乎每個學校都要有合唱團的成立,學校招募合唱團團員是每一年的大事,但對每年剛入學的這群新生而言,如何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挑出能參與此一重任的學生,是老師們傷腦筋的事。當我做了幾年的老師後,我才發現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承續學生原有的傳統,只要老師一聲:「小學參加合唱團的同學,到音樂教室集合。」老師就可以事半功倍的完成此一重任的大半。理所當然的,我又成了國中合唱團的一員。可能是小學參加合唱團的學生人數,超出老師想要的人數,所以有一次合唱團練唱時,老師竟宣布要每位同學上台清唱一首歌,讓他作為評審是否適任合唱團的依據。望著坐滿音樂教室所有椅子,那黑壓壓的又陌生的臉孔,雖然小學時,曾有多次上台演講露相的我,不覺也為之畏怯不前,所以輪到我時,我鼓起勇氣上台,告訴老師說,我願意放棄參加合唱團,把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奈何老師篤定我非唱一首,否則不能下台,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我用我那破銅般又沙啞的聲音唱了一首「茉莉花」,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倉惶下台,自尊心受創得使我強掩著嚎啕大哭的嘴巴,但不爭氣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掉落的串珠奪眶而出,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參加合唱團了。

自此以後,每次的合唱團練唱,再也見不到我的蹤影。雖然老師、同學一再的催促參加,但我卻像吃了秤錘,鐵了心,不再理會他們。從此我在音樂的國度裡,更是一敗塗地。直至唸高一時,音樂老師可是從台灣遠來的音樂系畢業的專家,上起課來,再也不是彈那會咿咿呀呀的風琴了,而是停在音樂教室一角,體積龐大,狀極肅穆,給人一種不得亂摸,沒有三兩個人是抬不動的鋼琴了。有一堂課,她要我們用手「答!答!答!」按著拍子來打拍子。全班四十三位同學,只有兩位同學,不是搶了拍子,就是慢了拍子,是那麼的突兀,那麼的格格不入,其中一個就是自幼「五音不全」、「荒腔走板」的我,老師不信我們兩個教不會,私下把我們叫去個別輔導,但「江山移改,本性難移」的我們,終負老師所望,仍是不改音障本性。

所幸大學裡,不用上音樂課,也慶幸大學畢業後,找工作不用考音樂。就這樣一路走來,音樂與我就如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般,兩無瓜葛。也許因為天生遺傳使然,咱們家的孩子對音樂也顯得格外的無能,在經濟許可的狀況下,費盡心思,讓他們去學了幾年的鋼琴,但所得的回饋卻極為有限。在別人家,浴室裡偶爾傳來引吭的歌聲,在咱們家是絕無僅有的現象。

小時,甚或直到大學畢業,捫起自己的良心說句真心話,除了考大學時,發奮認真讀了幾個月的書外,全是在遊戲、荒廢下完成學校的課業。隨著年歲的增長,才驚覺到人生苦短,以人生有涯之生命,去追求那無涯之學問,真有如大海中撈針一般,所得僅是滄海之一粟罷了。所以年屆不惑的我,才想到要修研究所四十學分班,才想到要讀在職專班研究所,才想到要參加金門縣合唱團,才想到要:::,或許是要彌補幼時因嬉戲而疏學的遺憾吧!畢竟人生還能有多少時間,讓我能再如少時般給虛擲掉呢?我要走出自己的象牙塔,我要把握任何學習的機會,充分享受學習的樂趣,雖然我五音不全,雖然我荒腔走板,但相信只要我肯認真學習,我會今天唱得比昨天好,明天唱得比今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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