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章考據譚
宋元以還,鼎彝璽印的流傳,形成了篆刻與書法繪畫同為可供欣賞的藝術品。雖云小道,卻不乏專事此道,孜孜追求的人。傳至後世又有所謂「閒章」的盛行,例如,用在畫上「壓角」、「仰首」;用之於收藏及鑑別用的印章等。聽雨樓記談載:『古人私印,有曰「某氏圖書」、「某民圖書之記」,蓋唯用以識圖畫書籍,而其他則否。今人於私刻印章概以圖書呼之可謂誤矣。秦漢之私章亦有刻以吉語者如:「大羊」、「大利」、「長樂」、「大吉」等。而晚近盛行之閒章,實際係由這種印章倣效變化而來。』
所謂「閒章」有的刻詩句,有的拾取俚語格言,只要用之得當,信手拈來便覺趣味橫生。此種印章尤足以表達出一個人的志願、風度、經歷和胸襟。說起「閒章」,顧名思義,不免有閑置備用之意,實則除綴畫畫外,亦可用作代表署名之印信,如一般文卷及往還書翰等,常見的可分別以下數種。
別號印──
古印所無,唐代始有,元明最盛。現代人亦喜用假設別號之代名:如「山人」、「道士」、「遊客」、「居士」、「漁隱」、「山樵」,或「某父」、「某子」、「某某生。」
祖籍印──
近代始有,印文如「某某家風」、「某某世孫」,甚至「嫡子」、「文孫」等祖系統族譜都刻上,難免有顯耀家世之意。再如有作「我師某某」或「某某弟子」等,也無非借此標榜自己是名師之門所出的高徒。至於刻「門對某山頭」、「家住某河畔」及「某省某鄉人」等係家居寫景實況。如吳昌碩的「潮洲安吉縣」、齊白石的「湘潭人也」、陳師曾的「家住碧螺峰」、某氏的「與西施同鄉」等均屬之。
齋館印──
據傳作俑於唐相吳泌之「端居室」玉印。所用名詞常見的有:亭、台、樓、閣、齋、館、堂、軒、室、院、房、廟等。明文徵明曾說:「我之畫屋,多建於印章之上,可以想見女人風趣,亦隱含有自我解嘲之苦衷,因從事藝術工作者之文人寒士諸多貧窮清苦。其實際生活的起居之所,未必都有雅潔寬敞窗明几淨之畫室畫齋,故惟有在印章上營建之。」此種「印中樓閣」雖屬寄情虛設,亦聊堪精神自慰。
收存印──
始於唐代,宋以後更為盛行,施用於所存或賞鑑之典籍、書畫上。印文有「珍存」、「過眼」、「寓目」、「考訂」、「手校」、「審定」、「鑑賞」等等。
年代印──
多紀時之用,如刻「某某五十歲後作」,或「某某丙午年書」,又有年齡歲時並刻一印者,為古印所無。曾見吳昌碩刻一方「木公辛亥以後所得」,趙之謙為人所刻的「節子辛酉以後所得書」,記名兼記年號,一如書畫家習用「某氏某歲以後所作」,及「趙子謙同治紀元江以後作」等。
圖案印──
印上刻像形圖案如:鳥、獸、人、物等,或一印中圖案與姓名文字並列,完全源自古印,今人多喜以自己之生肖入印,用以代署名,頗饒趣味。
詩句印──
自古代之吉語印蛻變而成,盛行於明清以後,文字印刷都漫無範疇,是文人藝術家最可發揮心靈寄託逸興的遊戲之作。惟選擇字句須典雅妥切,應用尤須適當,各種閒章,所用之印文間有離奇怪誕,繁世駭俗之句,非常人所可想像者,其繁雜之處,紀不勝記。曾見清俞曲園有印為「學吃虧」三字,克己容人無爭無求,大孺風範於此可見。又如:「平章風月節制煙霞」等印,極雋永可取。彭玉麟有「英雄肝膽兒女心腸」印一,亦可見其孺將胸襟。吳昌碩晚年耳瞶,有印只一「聾」字。如書畫上用於賀禧者有:「花好月圓」、「福祿鴛鴦」等,用於祝壽者有:「美意延年」、「仁者長壽」等。山水畫用:「江山如畫」、「再造河山」,翎毛花卉用:「花開見佛」、「靜與花親」。嘗見仕女圖,閒章用:「千古風流人物」,是切題之作。而大筆寫意書用:「草草不求似」,以印喻畫,不足為外行道也。以不同的鑑章用於不同之書畫文件之上,將各異其趣,而所得的評價,也就分別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