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感言
壹、前言:
我不是作家,也不是喜愛出風頭的人,更沒有寫作天才和經驗,平日對寫文章是個門外漢,也沒興趣,雖想以最通俗平凡的語句,寫出四十多年來親歷的真情實境,但心維手摩、思路與筆觸交織,不免有些雜亂。
本來我不願動此無聊的腦筋!但退休後閒來沒事,作個「頭腦體操」式的回憶,亦蠻有意思。
憶及四十餘年的公務生涯,歷嚐多少酸、甜、苦、辣滋味,感受無盡喜、怒、哀、樂、悲、歡,除了用「忍」字之外,別無變步!回想起來,百味雜陳無限感慨!也覺得可喜、可怒、可悲、更可笑。人生處世,苦空無常,從純真的學生幼苗,到走入社會,經過多年磨練打滾,到年邁退休,眼看人間世態千變萬化,人事的遷流升降,沉浮榮枯,一幕幕歷歷而過,雖然無所不有,但卻如煙消雲散了無痕!所謂「樹高萬丈,葉落歸根」,沒有什麼好「爭」的,往往忠厚的老實人,吃虧上當者十之八九,古往今來,予人以「道德與公理」中缺乏平衡感。然而因緣果報,歷劫不爽,以下是真情的告白,就前因後果作簡要的描述,但望各界先進不吝賜教,亦願提供青年朋友作個參考。
貳、報社七載夜生活:
民國四十三年,我尚在高二時期,校方每逢光輝十月,必辦壁報比賽或祝壽畫展,當時低我一年的李錫奇同學,與我班上的作品,總是全校數一數二,斯時我的學名叫黃清奇,故被校方同學譽為「金中兩奇」。如今李錫奇已成鼎鼎大名的當代畫家,我卻是固守家鄉做個默默無聞的藝文推動者。當時每逢課餘或國家節慶,常受「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的徵召做義務繪製大型壁報,甚得救國團支隊長尹殿甲將軍等長官的重視,經常得到嘉勉與鼓勵。
民國四十四年春,家母病重逝世,又逢僑匯中斷!家計發生困難,以致無法繼續升學!事為救國團尹支隊長獲悉,隨即指示該團組長把我推荐到報社當校對工作,此時方得自食其力,生活也安定下來。
正氣中華日報係金門防衛司令部所屬的四開鉛印軍報,是「金門日報」的前身,擔任校對工作雖然輕鬆,但責任非常重大,每日清晨必在有限的時間內,看完由排字房送來的鉛印稿件,由「小樣、中樣、大樣」,把三道稿的錯字一一畫出,校對時不但要快,更要小心謹慎,不時均在提心吊膽,經過三次改正,最後是「機樣」,由編緝或總編緝看後簽名付印,這是舊時代報紙出版的過程。
記得有幾次與我同任校對工作的軍中調用同志,因不小心把總統誤成「總總或統統」,又把中央社誤成「中共社」、金門地區誤成「金門地匪」等未予校正,而經常被抓去關禁閉!更有一次排字房的報頭,上面排「發行人:王和璞」(是當時地區第二大官),我工作完畢準備下班,順便到一樓排字房看看,駭然發現報頭的發行人:王和璞排成「鬼和璞」,這奇怪的變動,並非校對的責任,幸好發現得早,尚未上機付印,如被發行出去,非但要火速收回,可能報社上下官員均要受連帶處分!尤其在軍管時期,對政治思想更為敏感,由我的發現改正,報社還給我記個「功」呢,從此以後,歷任社長及編緝先生對我的工作非常信任與愛護。
報社早年原址是在金城鎮中興路基督教堂交叉口,是一棟老式二層建築,樓下做排字房、機房、鑄字房、石印房,二樓為編緝部、採訪部、總編緝室、社長室、校對室等,當時沒有電力公司供電,只有自行用柴油機發電,電燈泡又紅又暗,在校對時更是吃力,但金城市區的夜景一片漆黑,報社算是光明單位,報社還是供附近民間接電照明,以達為民鄰服務的目的。
民國四十三年九月三日,對岸共軍發動「九三」砲戰,報社為求不致停刊,又顧及員工安全,規定每人必帶「鋼盔」上班,所有電燈加裝黑紅兩色布罩,防止燈光外洩,經數月的驚險工作,繼續冒險採編報導,充份發揮了「鼓舞士氣、安定民心」的功能;尤其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金城地區報社附近落彈無數,全體員工一面備戰,一面進行編採校印工作,更發揮其「智慧與勇敢」的象徵。報社為求安全出版,奉准遷址「陳坑」(今成功村)現址,利用原「軍中廣播電台」地下室及掩體房舍做排字工廠及編、採、校對場所,由於不斷在砲火中工作,致力文化聖戰,是新聞界的光榮,也驚動了中外記者爭相前來金門實地採訪,我們一面工作,一面蒐集剪貼戰情資料,提供中外記者報導,廣受嘉評,並榮獲「美國南伊利諾州立大學」所頒發的「社會服務和領導新聞獎」的榮譽獎牌乙面。
自從報社遷至陳坑後,因與住家路遠,來回奔波交通不便,又逢個人新婚期間,自覺長期夜間工作,晝夜反常,不無損及身心健康,故有他調念頭。民國五十二年九月十五日,奉准離開報社,調到「金門縣立社教館」工作。
、投注藝文卅餘載:
民國五十二年很榮幸奉准調到金門縣立社會教育館任職,一直到九十一年七月十六日退休止,社教館先後奉令遷址四次,比「孟母三遷」多一次。初館址在(今金城鎮公所大樓)處,民國五十八年為宏揚中華文化及符合機關文化性質,奉令與金城鎮公所對調遷入「古浯江書院」上班,配合朱子祠及講堂,每星期夜間實施「四書講座」兩次,以達「物盡其用」效果,由當時政戰部主任兼政委會秘書長蕭政之將軍親臨主持,各機關首長參加聽講,我們員工也要配合義務加班!並實施抽查點名,故無人敢缺席!一段時日當代大文豪錢穆博士亦應邀由香港親臨講課,「復興中華文化在金門可說是務實有成」。
民國七十九年,中正圖書館建築完成(今福建省政府),又奉令遷館。民國八十四年,金門縣立文化中心大樓亦告竣工,為發揮更完善的文化設施,又奉令搬遷現址,由此隨著時代的進步潮流,文化中心大部份設備均已「電腦化」,也僱用了幾位「新力軍」。
最初我到社教館是以藝術組幹事試用三個月,成績良好即升正式幹事,其後升任組主任,承辦藝術組各項文化藝術等康樂活動:如書畫、圖片、盆景、陶瓷等展覽以及壁報、書法、美術、舞蹈、歌唱、演講、花燈、棋類等比賽,每年需辦各中小學「土風舞」、「民俗才藝」、「教孝月合唱比賽」等大型觀摩會。在早期不但設立「社教之聲」播音網,而且每月夜間還得配合各鄉鎮村里民大會作政令宣導及圖片展覽等額外義務工作。當時的社教館經費非常拮据,交通工具更缺乏,只靠一部老舊的機車,背上駝架,一邊載幻燈機及擴音器,一邊載著宣導圖片,中間背著隨行工友,出發到各村里民大會場配合「文化工作隊」進行宣教,早出晚歸,從不間斷,亦未領過半毛錢加班費,「這辛苦誰人知」,充份發揮「實幹、苦幹、憨幹」的服務精神,以簡陋的設備,充分發揮了社教功能。個人始終抱著一種工作態度:凡事要有「責任感和榮譽心」,有了「責任感」才會「自動自發、不計得失」的去找公事做,人人有事做,機關單位才有生機。有了「榮譽心」才能把一切的公務事做好,才有良好表現,故亦為歷任館長為我留任至退休的主因。在社教館以至改制為文化中心,我歷經十任館長,自第一任館長王秉垣先生屆齡退休後,其後因成立文化工作團,由第二任館長周建齡起,第三任李錫回、第四任盧志輝、第五任李錫回、第六任楊成業均兼任文化團長,至八十一年六月間文化團始奉令解散,第七任陳昆仁、第八任李炷烽、第九任楊肅池任內改制為文化中心後,職銜改稱為主任,第十任張春傳主任等,他們均為不可多得的好主官,此期間個人亦數度奉命義務兼代館長及文化團長多次。使社教館在交接不及之時,平安渡過空檔期,在中正圖書館時,陳水在縣長曾讚我是「社教館的中流砥柱」呢!除本職之外,曾多次奉派赴台協辦多次「商展會」及「台北軍史館內金門館」設計佈置事宜,以推銷金門的產業及文化的成果。也先後兩次參加教育部及文建會組「文化考察團」赴日本考察「文化建設」及「歷史建築」之維護與利用措施,並配合縣府赴菲律賓作文化交流及文物展示,宣慰僑胞等文化活動,頗具心得,前者並寫出考察心得報告供文建會參考。由此每年由「考成到考績」,均名列「甲等或壹等」的榮銜,這一切的努力與投入,只求得自我「成就感與榮譽心」。儘管如此自我安慰,但卻疏忽了許多「自我進修、考試」的升遷機會!這是命運,也不知不覺當了一輩子的「士官長」!
肆、設立歷史文物館:
民國五十四年,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在軍管時期是地區行政最高指揮機構,由司令官兼主任委員,也是地區的第一長官,政戰部主任兼政委會秘書長,是第二大長官,金門縣政府縣長是第三大長官,故有人稱呼他們為「三人主義」,當時沒有議會,凡事經過他們三人批准就「萬事OK」。當時政委會有意裁撤社教館這機構,這可能是當時的社教工作成果無法上達,未能受到上級長官的肯定,方有被裁撤的隱憂!事隔數月,又奉政委會及縣政府指示,擬將「莒光樓英雄館」改闢為「金門縣歷史文物館」,並命社教館主導策劃,限於短期內規劃完成,並開放供大眾參觀。
王館長接到這「大帽子」任務後,非常緊張,不斷搖頭,這可能是要考驗社教館成員的辦事能力,此後王館長經常會同本人赴莒光樓實地勘察規劃,該樓是一棟古堡式內部三層建築,經初步規劃,決定一樓為「電動地圖簡報室」,二樓迴廊式規劃為「軍經建設成果資料室」,三樓為歷史文物陳列室。當時並沒有錢請專家、學者,也沒有外包單位可協助,只以個人經驗先行測量內部各角落尺寸,再繪成設計圖及櫥櫃圖樣,計繪製了各類型玻璃櫥櫃廿一座、電動地圖模型一座,一面配合有關單位及審計、技正人員進行招商估價、議價、標製,一面透過親戚、朋友、同學展開文物蒐集工作,在沒有經費及交通工具環境下,為了如期完成任務,每天騎著單車,帶著公家印製借據,單獨大膽的下鄉作文物調查、登記,與蒐集工作。記得有一次騎著腳踏車,後面背著酒簍,裝滿蒐集的文物,路經吳厝村,有些阿嫂還問我:「你賣的魚一斤多少錢呢?」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