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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與天使看護的情緣

發布日期:
作者: 盛宜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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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因應高齡化的社會發展趨勢,政府在多年前就開始引進東南亞地區的看護,以協助子女們幫忙照顧年邁或臥病在床的老人家,使其能尊嚴的安度餘生。雖然看護並非己出之親人,然而她們對老人家的付出,卻遠遠超過那些疲於養家生計子女們的實際作為,不得不讓人衷心感佩。
我的岳母,一位八十出頭的耄耋老人,只因長期痼疾纏身,累積了一身的病痛,並隨著年歲的增長,益發變的行動遲緩,常因無預期的偶發事故,頻頻的進出醫院。孝順的內人即使心疼再三,畢竟也已出嫁在外,加上小舅子工作繁忙,無多餘心力陪伴,經幾番考量,不得不委請仲介公司聘來外籍看護照顧。當然,看護素質之良窳,我們也無法藉由一面之緣來評斷,僅能暗自祈禱,盼能覓得個好看護。
現今於市場熱絡搶手的看護,多為印尼外籍。或許是負面刻板印象使然,見多了她們的身材短小,黝黑粗獷外型,只覺得一點都不起眼。尋常時日,一幕幕推著老人輪椅相聚公園的滑稽畫面,卻又冷漠的滑著手機打發時間的無心應對雇主心態,最是讓人生厭。所以,我對於聘請看護來陪伴岳母,始終抱持著疑慮,沒想到雅雅看護的到來,卻改變了我的想法,原來世上還是有如此純真善良的女孩。
一年多前,印尼籍看護雅雅剛來時,給予我們的第一印象是太過文弱嬌小了。然而她的皮膚白皙,五官端正,猜想如在印尼當地應該也算是個美人胚。也正因為她曾來台灣當看護有兩年多了,說起國語還算流利,溝通起來沒有太大問題,加上仲介對她人品上的保證,我們也就放心的接納了她。
岳母自二十年前就開始洗腎,初時尚能獨自搭計程車往返醫院,然而去年因骨質疏鬆情形嚴重,身體半邊出現癱瘓現象,生活上無法自理,所以才不得不聘請看護隨身照料。早晚須攙扶著岳母上下床榻,幫老人家沐浴更衣,清洗衣物上沾黏的穢物,日日烹煮三餐,推輪椅陪老人家出外走走,這些都是雅雅每日的工作項目。但她卻樣樣做的周全,且懂得主動付出,所以深得岳母的信任。
只是罹病的岳母脾氣有時暴躁,又因她中風衍生而來的口齒不清,雅雅難免常會錯意,每每必惹的岳母憤懣發脾氣。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必會歸因於老人家話說得不清,同時心裡也會不高興。但雅雅卻能耐著性子,和顏悅色的安撫著老人家,讓老人家心情平復下來。我想,即使身為子女的我們,也不會有這種無辜挨罵卻還能微笑面對的雅量,所以對於她的好脾氣,實在令我相當佩服。
二個多月前,岳母病情加重,內人聽從熟識的醫師建議,把老人家轉送到榮總的安寧病房。雖然我們這些晚輩們每天都會撥空探望,但畢竟無法時刻的在旁照料,只能拜託雅雅辛苦些。
怎知才住院半個多月後,岳母已開始進入彌留狀態,即便家人早有心理準備,但免不了哀傷難過。特別是雅雅,悲傷的心情溢於言表,每次與我們談到岳母的病況時,總是語帶哽咽。原來是生病的岳母,讓她想起了在印尼已過世的外婆,也憶起了小時候和外婆相處的點點滴滴。無怪乎她會真心誠意的對待岳母,因為她把岳母視如外婆,只想彌補無法來得及盡孝的缺憾。
在殯儀館內租用的小靈堂裡,從引靈、法師誦經到做頭七一路到滿七,然後火化、捧骨灰罈進靈骨塔安置,我們也不把她視為外人,還邀她全程參與;她也不因個人宗教禮俗不同而拒絕,依然放下了回教徒的身分,陪著我們流淚默禱。
辦完岳母的喪禮後,照簽約規定,雅雅是必須立即回仲介公司待命,等接洽到下任的新雇主後,她就必須馬上離開舊雇主的居所。但我們實在太捨不得她,因此內人就連絡仲介代表,詢問是否能多留她一陣子,我們願意薪水照付。倒是仲介聽了相當驚訝,無法置信居然還有雇主會提出這種要求,雖然有點為難,終究還是答應了。
這陣子,內人請她來家裡住了好多天,期間還讓兩個女兒陪她逛街,陪她聊心事。也因為多日來的相處,我們才間接了解到她的身世。她出身於印尼貧窮的鄉下,家裡有好幾個兄弟姊妹,因為家貧,她國中還沒念完,就休學在鄉下幫父母種田。後來聽人家說到台灣當看護能賺很多錢,她為了改善家境,於是告別了父母隻身來到台灣。她將這幾年在台灣當看護賺來的錢,都盡可能的寄回老家。她說雖然很想家,但家裡需要錢,為了錢,她什麼苦都願意吃。
望著這才二十出頭還比女兒小上幾歲的女孩,心裡不禁湧上了一陣酸楚。要是我的女兒也和她一樣,必須遠渡重洋到陌生國度掙錢,忍受著思親思家的煎熬,和承受別人鄙視的眼光。我將會為她日日牽腸掛肚,夜夜為她流淚祈禱。然而堅強的她,卻對父母的忍痛放手毫無任何怨由,更讓我感到心疼。
即使和岳母相處時間不算久,但她帶給老人家的,是一段臨終前盡心的陪伴照顧,那是種出於真誠的關愛。對岳母而言,她就是位天使。不多久,這位天使就將和我們話別,心中縱有萬般不捨,但也祝福未來的她,能找到屬於她的真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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