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木馬幸福的旋轉木馬
她躺在床上,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燈光。她覺得累,覺得眩暈,天旋地轉。哦!旋轉、旋轉、旋轉木馬──
小時候她從電視上就看到旋轉木馬,瑰麗的色彩、炫麗的燈光,小女孩在旋轉木馬上天真燦爛地笑了,幸福就是小女孩坐在旋轉木馬上旋轉、歡笑。哦!原來幸福的滋味就是旋轉木馬,她想。
長大了後,電視電影的情節仍播放著美麗的女孩和英俊的男孩一起坐旋轉木馬,女孩快樂的笑了,男孩眼光隨著女孩旋轉和她一起深情地笑了。哦!原來愛情的滋味就是旋轉木馬,她想。
她終於遇見他,一個老實敦厚的男孩,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認同他會是個好丈夫。
拍完婚紗照那天,時間還早,她提議去婚紗店附近的兒童樂園,「我想坐一下旋轉木馬」她說。「不會吧!妳多大了?還坐那小孩子的玩藝兒?」他有些不解甚至隱含著不以為然。「哦!不好麼?那,那不要去好了」。她看出了他的意思,柔順地打消念頭。「我們去看電影,再去逛夜市,好吧!」他做了決定,他就是喜歡她的溫婉順服。
她結婚了,是個柔順的妻子、慈愛的母親。
女兒兩歲那年,她和他帶著她去兒童樂園,孩子看到了旋轉木馬,用著不甚清楚的兒語:「馬馬,媽咪,要馬馬」,她幾乎是用雀躍,不,她覺得是心臟快從胸口跳出來了般,她感到呼吸急促,神經緊繃;「我就要坐旋轉木馬了,我期待二十多年的旋轉木馬就快坐到了。」她抱著女兒,摒息以待服務員打開欄杆,她前面有十幾個人,她和女兒應該可以坐上這一「班次」:::::::。
「等一下,我陪她上去坐好了,妳幫我們照相,我跟寶貝的合照好像很少,記得鏡頭要抓好」他在最後一刻忽然把相機塞到她手上,抱著女兒坐上旋轉木馬。
她看著鏡頭裡,她最親愛的兩個人燦爛的笑,女兒高興得叫嚷:「媽咪,妳看,我坐馬馬耶」。她有些失落,坐旋轉木馬是什麼樣的滋味?丈夫和女兒笑得那麼燦爛,這就是幸福的笑容啊!「他們父女倆覺得歡喜幸福,就是我自己的歡喜幸福啊!」她暗自責罵自己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女兒七歲那年,他們又到南部一個風景區,那裡,竟然:有旋轉小木馬。
「拜託!坐一次兩、三分鐘就要五十元,貴死了!」他對吵著要坐旋轉木馬的女兒猶豫地說,她的心跳又加速了:「讓她坐吧!難得嘛!我也想坐哩!」她終於「鼓起勇氣為女兒(同時也為自己)「求情」。
他看了她一眼,去買了票,祗買一張。
她看著女兒歡喜的笑,開懷地旋轉,他忙著為女兒拍照,「這就是旋轉木馬的幸福啊!」她告訴自己。
女兒十三歲那年,不再去遊樂園,「我長大了,才不要玩那種無聊的遊戲。」女兒說。
女兒十五歲那年:「拜託!媽!妳別搞笑了好不好!」女兒聽到她許的生日願望竟是坐旋轉木馬時,誇張地扮了個鬼臉。
女兒十七歲那年,她得了乳癌。
切除了一部分的乳房,接著又做化療,女兒和丈夫跪求醫師一定要幫忙,醫師搖搖頭:「發現得太晚了!」醫師說。
丈夫是好丈夫,無怨無悔地照顧她,女兒是好女兒,乖巧地陪伴她。「我是個幸福的人啊!」她想。
可是,旋轉木馬,坐在旋轉木馬上的滋味是怎樣?我好想,好想坐旋轉木馬啊!
旋轉、旋轉,啊!旋轉木馬,幸福的旋轉木馬::::::她最近常做這個夢。
「傻瓜!妳為什麼不說,這麼簡單的事,妳竟然不說,妳趕快好起來,我們再去坐旋轉木馬」丈夫和女兒哭著說。他們聽了她的「夢」,才恍然知道自己竟連這小小的心願都難以替她完成。那時,醫師已宣佈「倒數計時」,癌細胞擴散全身,她,連翻身都困難了。
旋轉、旋轉、旋轉木馬,幸福的旋轉木馬──她終於看到自己坐上了旋轉木馬:::::。
後記:這是我的同事玉琴姊的故事,玉琴姐兩年前因乳癌過世,享年四十二歲,她的一生,從未坐過旋轉木馬。聽完玉琴姊她先生訴說這個故事後,我想起:我竟然也未曾坐過旋轉木馬。找了個週末,我帶著孩子到圓山的兒童樂園坐旋轉木馬。那天人很多,隊伍排很長,外子和兒子們不耐久候叫我別坐了,我任性地「堅持」:我一定要坐旋轉木馬,不顧他們的不解和取笑:「哈哈!媽咪還沒長大」。在旋轉木馬上,一上一下,旋轉又旋轉,我們一家四口笑開了懷。我在心裡輕輕地說:「玉琴姊,請跟著我旋轉,就是這樣,旋轉木馬,幸福的旋轉木馬」。我哭了!
你坐過旋轉木馬嗎?你有夢想已久想做卻又沒做,或不好意思做,或沒時間做,或沒機會做,或沒積極去做的事嗎?趕快去做,不要讓自己抱憾一生,哪怕那祗是做微不足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