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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發布日期:
作者: 羅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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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蔡母黃太淑人八袟(秩)敘

    蔡復一

吾友蔡體國光祿,有壽母曰黃太淑人,相廉憲肖兼先生為良二千石、為名觀察,出則甘棠、入則畏壘,蓋無儀而有助焉;而又能穀體國而似之,以光先生之道于天下,天下無不知母德者。某兄事體國以同閈同姓,故太淑人子畜之,不敢讓彤管。人謂太淑人女師,太淑人非獨女師也,殆師其子,且可師吾黨之為人子者矣。

體國之郎儀曹,治兵江南,太淑人不偕也;起家甬東節,乃幡然命板輿,曰:「吾君子之所甘棠也,孺子能似邵(召)公乎?職思其居,思則不匱。」改視學政,益安之,曰:「古之人,無斁誇髦,斯士夫不匱,此為大矣;勉思達材,若有以光先觀察之道,是永觀察也。吾亦與永焉。吾以若百年矣。」體國君召為光祿,侍母歸,而某竊聞是言也,嘆曰:「太淑人知教。」夫食而不教,眾人之母也,非賢者之為母也。夫子則為子產言之也:「母教之徵也胎,而有之胎者母;母呼子呼、母吸子吸,傳以天也。」養生家亦曰:「胎息,不以人鑿天也。」君子思母子孚化之神,而知學焉、知仁焉、知壽道焉;故教始于胎,終身以之矣。而曰:「有慈無教,惡惡可!」太淑人之教,其至乎養不蘄祿,曰:「吾君子有素絲。」體國冰持之,宦久挫先產,母至蠲滫瀡之供以贍賓祭,教廉儉也。顯不蘄官,曰:「吾君子有坊矩。」體國言行侃侃,不徇物掉首榮途以金柅,柅壯輹而母恬之,教直躬也。施不蘄富,曰:「吾君子有河潤。」凡母以私財振(賑)于三黨貧里者,若體國推母之意,而勤收恤者,若居官所至,以母夙訓,膏濡全活者不可量數。教慱惠也。

欲觀太淑人之教者於體國,可知也。吾且精言之:則莫大乎述肖兼先生之道,以勖時思,而歸之乎達材。夫陰陽之不老也,續之而終古,彌綸之而宇宙,故五行生德母,必乘子續而新新也;子復有子,無五不為一用,彌綸之所合也,合則大新,新則久。以此知學孝之謂也,以此知仁錫類之謂也,以此知壽道生惡可已之謂也。

體國思居,樂發明道術以鑄人士,立朝好推轂賢士大夫。著述如服農,延攬如貿賈。教于越,其專而著者耳。某狷狹少可,病孱畏客,慕體國為廣大教化主,而愧莫及之,繹思本于母教,有由然也。夫肖兼先生之道,太淑人致諸體國而續矣!體國以之達材而彌綸者大矣!子德大則母德久。樂育英才,孟子以之學,永厥母于百世,而論年乎哉?然其少擇居也,必旁學宮,與之為俎豆,孟母先知之也。故學從孝而羽其旁,習孝也;教從孝從文,以孝德而慱之文,則教立焉。故達而後錫類,錫類而後生,惡可已?師道也,即母道也。師而母則碩師,母而師則壽母。太淑人能以子師壽也,其能子為師者也。

吾間與體國言:邑文獻今彬彬矣,法當斂浮氣以留之、廣生機以厚之,有取而無子,在敵不可,況天乎?太淑人廉直治己、慱惠接物,其取涼,其予不倦,盍取則焉?以永文福而勿替先人,此可師吾黨之為人子者也。

八月十有三日,太淑人懸帨八祑,坤載厚矣。而時正秋、兌,少女也;坤母復少,其難老乎?且盛是望而魄載於恆,又歲臨庚申,金亟厥光,有恆而無滿也。

先是體國赴光祿召,次三山,有所感,遽乞身侍母,以及稱觴。體國與太淑人,樂以其不匱之道,相為無窮。而吾黨大夫士,亦樂覯夫母子師友之盛也,登堂觴焉。小子某,以彤管從。

││在過去筆者介紹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所藏蔡復一的三種著作時,曾提過有一本的書名著錄為「遯庵詩集十卷駢語五卷續駢語五卷」,當時筆者因此書無製作微卷而未借出,也就沒有對其序文和內容進行瞭解,直到後來筆者才曉得:此書雖無微卷,卻有製成微片,一樣可以取得書影,以下就補足這部份(「遯庵詩集十卷」在國家圖書館內另有一藏本,筆者也曾錄出其書影,於此就不複沓了)。按現今金門縣志藝文志內所列錄蔡復一的著作中有「爨餘駢語五卷 續駢語二卷」,和國家圖書館的這個藏本卷數相同,可知蔡復一的「駢語」之作,是如其刊行時般完整保留下來。所謂「駢語」,即四六文,以四子六字為對偶。藝文志中稱此七卷書「皆復一宦楚滇時酬答之作」,內中盡是賀啟、壽啟、請柬之類的應酢文子,除了要講求雕琢工整之外,這類文字可說多是因陳舊辭,極不合於「獨抒性靈」一流的文學主張;寫多了不僅令人氣悶,也無助於進德修業,但是格於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又不能置之不理。無怪乎蔡復一在序文中也自承;碰到非作這種文字的時候,不很急的他就交代幕僚先起草,自己再潤飾;而這樣四年下來竟也積有五卷之多,夠出一本書了││隨之而去的是:「學問政事之晷,十奪其二」,把辦公和讀書的時間打了八折,使蔡復一深覺不值,故將此書視為「爨餘」,認為這堆文字本是真該一股腦燒了是,沒燒是留著「刻之以志苦,且志愧」。雖然這些四六文字顯然不是蔡復一自己心目中的得意之作(而且有相當部份並非他本人起草),但此書畢竟也可供一睹他在駢體文句上的功力。下面就是蔡復一為此書所撰引言:

爨餘駢語引

雕蟲刻鵠,壯夫不為(漢代揚雄於所著「法言」中,曾稱作賦為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雕刻而至於四六,益下矣。余初嘗拈筆,友人李端和(李叔元,字端和,晉江人,萬曆廿年進士,官至光祿寺卿)曰;」子則工矣,然今去而為兩司,屠龍之技,無所用之矣!」逮入楚,酬酢不能廢,耴(輒)辦咄嗟,安得從容問代斲?間以緩者屬諸生草創,而其詞皆襲也、腐也、諛也;意不能已,復自拈弄,積四年,得五卷。學問政事之晷,十奪其二。刻之以志苦,且志愧。刻成,自覆之,僅能不襲而已,而其腐與諛固自若也。噫!即使不腐不諛,亦蟲絲鵠毳,壯夫所不屑唾,況腐且諛之無以愈於代斲者而敝敝焉,役精神為之,以奪其學問政事二分之晷乎!專此精神於學,學必成;專此精神於政,政必舉。是吾過也夫!從今盟菊花前,斷此無益之筆矣。目之「爨餘」,言其可爨也。吾家中郎辨桐於爨餘,而以其琴清千古(漢代蔡邕曾從火堆中搶救出一塊桐木,以之製成「焦尾琴」)。是編幸離於爨,雕蟲刻鵠之外,其亦有一言近道,庶幾山水之餘清乎?則吾不知也。當起子雲與中郎共辯之。

九月菊開花日,蔡復一敬夫識。

在此書引言文末,還鈐有兩方印文:一為陽文「蔡復一印(「一」字是用古文戈),一為陰文「檠夫」,見書影九。此書內文見書影十。

關於蔡復一本身作品集之序文,筆者以前也介紹過何喬遠所撰「蔡清憲公文集序」、以及譚元春撰「蔡清憲公全集序」;但因這兩篇序文是分見何、譚二人文集中,故蔡復一之作品集結情形,筆者仍覺難以確定:是各有一「文集」與「全集」,有兩本集子?或:「文」、「全」一字之差,是何、譚兩人其中之一的文章在刊刻時有誤,其實指的是同一本書?這個疑惑尚未釐清前,另一篇序又出現了││筆者由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的微捲中,找到明末沈猶龍編印的一本明人作品合集:「明文翼運」,此集卷之三十三收有鄭之玄所撰「蔡清憲公集序」一文,和以上提到的兩篇序文所稱蔡復一作品集之名稱又有差異,這教筆者真是無從剖析了──或許:因蔡復一是文武全材人物,其作品集在明亡之前不止一次被人集結出版過?但是,一本書前有好幾篇序文的情形也非罕見,說不定這三篇序文都只是為同一本集子而作的?要解答此問題,非筆者目前所能,姑且按下,先來介紹鄭之玄此人吧:

據清修「晉江縣志‧文苑」載,鄭之玄(筆者按:該志內本作「鉉」,這是因犯了康熙皇帝的名諱才改掉的,筆者依「明文翼運」中的署名改回來),字道圭,少時曾遊何喬遠之門,而這位前輩對他極為賞識,稱他是「一代美才也」。鄭之玄不僅博學,亦工於為文,當他於天啟二年成進士後,在翰林院眾庶吉士中名列第一,得授檢討,並參與修纂「神宗實錄」的要務。然此時權宦魏忠賢把持政權,朝廷的情形令鄭失望,便辭官歸鄉。崇禎初年他被召再度出仕,曾陞至右春坊右贊善,卻因其主持科舉考試出的題目被疑為是譏刺權臣周延儒,幾乎惹來大禍,經人疏通方免於難。這些風風雨雨使鄭之玄再也無心為官,乾脆辭官回鄉奉母,後卒於六十八歲時。據鄭之玄序中言,他並不曾親炙蔡復一之教,彼此僅以書信交心;但他除了由紙端所獲訓誨,還從蔡復一為國挺身效力的果毅表現上,得到比任何言辭文字更銘於心的感動││對照鄭之玄自身的「急流勇退」,恐怕也會使他感到自慚吧。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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