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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當兵交到的朋友

發布日期:
作者: 宋玉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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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六日金門日報副刊有篇「當兵交到的朋友」,看完就像一根撞針,把胸腔中積壓了數十年的子彈,如機槍般地擊發。雖然至今,仍不習慣軍中的某些文化,但也不得不感謝在軍中這個封閉凝滯的團體中,結交了許多社會上的奇能異才之士;並且迄今仍在交往中;反而與軍中的同窗、袍澤,少有互動。
聯合報文學大獎,獎金台幣101萬,據稱是台灣獎金最高的文學獎。民國104年舉辦第二屆,大獎結果由爾雅創辦人隱地先生電話報喜。
獲獎的人是王定國。定國初接到電話,還以為是詐騙,推託地說:我沒參加這個獎的比賽啊!定國的懷疑沒有錯,在他20歲前即拿過台灣兩大報的文學獎,經過了40年,那兩座獎盃或許是製作的關係,有些斑駁的擺在他的書桌上,你親眼見過,還以為是甚麼古董;經他指點之後,那兩座小小獎盃,才彷彿發著曖曖光芒,讓你釘著看了許久,印象深刻。
後來,定國又斷斷續續的出了幾本書,然後就像彗星一樣忽然在文壇上消失,而且一消失就是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他幹了不少大事,結婚生子,短暫的在法務部工作,旋即開了廣告公司、建設公司,忙碌的事業及遠離文藝圈;讓他不知道聯合報文學獎自103年,已改了「一文定江山」的比賽規則,它是以近年的書;對,就是以出版的一本本書籍,經人推薦,再作評比而獲得。
報上報導,頒獎的地點在從未去過的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我這鄉下人,卻覺得與有榮焉,興沖沖的轉了多趟車趕赴參加;一身大汗的走了不少冤枉路,還是遲到了。
滿廳堂的人。如果當下把文壇當作武林,在場的幾乎都是各門派的掌門或菁英;具是聽過的名字或是曾看過的照片,熟悉,間或有兩位相識的友人,而你仍如一枚透明的路人甲,端坐一隅,心想你是專門來看王定國的。頒獎後的高峰論壇,坐在台上的高椅上,你看出定國有些緊張,這麼多年在社會上翻江倒海的歷練,並沒有把他塑造成老江湖,一向號稱商場上的孤鳥,竟像青少年一樣怯怯的應答,你在台下看了瞭然,卻不擔心,知道慢慢就正常、上軌道了,果然不久後就侃侃而談了。
有關定國的故事,出版於103年一月,以他為封面的118期印刻文學生活誌,在頁面上就介紹他:極為稀有極其特別。有學者推讚,難得一見的老派散文家,如刺繡般的作品;也有專家驚訝,如小說一樣的人生;於今,再翻閱這本舊雜誌,不得不說這本雜誌似乎早早就預告了:他即將拿下104年的文學大獎桂冠,還有揭開了他臉上的面紗。其他的故事,在他的書裡、網路上、報紙上,隨意裁取都豐富的可以寫一部動人的書。
你不想復古,卻想談古。那是你與他在前線坑道裡,近兩年的生活點滴,這些點滴是遺漏的篇章,是再不紀錄就絕跡的軼事,更是對他人生的一些補述,及了解他個性的一些階梯。
民國64年,定國因為有商科的背景,被選入擔任外島防區的油料士,大概就是做些記帳及其他的雜務;油料士,有兩人,都是戰士,他是表現最不突出的一位,坐在主掌大權的油料官最偏遠的一個辦公桌上。
油料,不論是汽油、柴油或各類機油,在外島都珍貴如黃金。所有的補給,均按規定有固定的配額。可是,那有者一顆大肚腩的油料官主管,就有辦法把油料撥補作業,辦的火火紅紅,辦公室就像洶湧的菜場;奇離的是,夜宴不斷,吃吃喝喝,油料組的人回來,滿面通紅,興高采烈;只有他回來,面色蒼白,像失落了甚麼,情緒低落,連聲私下抱怨,不解為什麼要應酬要吃喝!應酬,如是友人酬酢,是美事;可是官場上的應酬,看不見的魔鬼就會在天光畫日下飛舞,某些不公不義的毒花惡草就會如病菌般地叢生繁延。
定國,不喜歡。似乎在他的基因中,天生就長有這種抗體,自然地抵禦排斥;甚至在有能力時,悄悄抵抗,甚或出手攻擊。證諸在日後的商場或文壇,都一直看到他這一貫風格的表現,這風格不是為誰,是本性,本性如磐石,無法更動。
同樣是民國64年。俊亮又儒雅的劉文正,以獨特的唱腔舞步,走紅電視圈中。是那個年代還沒有出現偶像、天王等詞彙的閃閃巨星,其散發的光芒也照射進了潮濕陰暗的坑道裡。
有一天。你竟然發現定國把窄窄的床面當作舞台,穿著草綠服站在舞台上,雙臂纏著一條長白色的圍巾,繞過頸項,像條素色彩帶似的羽翼翩翩起舞,口裡唱著:我曾為他許下諾言,不知怎麼能實現;雖然是我為他許下的諾言,也是我深藏在內心的心願。諾言、心願,誰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咬字清晰,和節合拍,那是劉文正的成名曲之一的諾言。
他唱的忘我。你即聽又看的心驚,他怎麼學得那麼像,除了頭髮短些、面目清瘦些,彷彿劉文正就在眼前!啊,那是個模仿秀還沒有出現的年代,定國竟走在時代的前端。遺憾的是,沒有見證人,除了你一個。
劉文正與王定國,兩人都有兩個比常人稍大的頭顱,都是完美主義者,也各從事房地產的工作,一個買賣、一個建設。有人說真正的江湖傳說,是人不在江湖,其傳說不斷。可是,更傳神地說法應是,人在江湖卻不言不說,其傳說仍不絕。他們兩人,應該都是現代的傳奇之一。
部隊調回台灣,應是65年的事。辦公室七個人,定國就坐在你的旁邊,像是專業助理;奇怪的事,彼此卻沒有那麼親密了。大概是外島的坑道像鳥籠,兩隻性情相似的鳥,無處可飛,只得互相嘰嘰喳喳,相互取暖。回到台灣,駐地在台北,沒有了籠罩又海闊天空,就各自飛向各自的天地裡了。
更重要的是你忙。你是職業軍人,竟擔負起完全不熟的營繕工程,營區裡大小的修繕或工程,都是份內的工作;定國幫不上忙。況且,他也要退伍了,有他更要忙的事。
真正退伍的事,還是賴他人轉告,還有兩天,就離營了,你真心為他高興。那個年頭,當兵是義務,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對自已與社會的雙重浪費;不過,也有好處,至少生活規律、飲食正常,體重都增加了。你抽空到營區的福利社逛逛,想買個禮物;但軍營的福利社會有甚麼東西,可以留作紀念的東西?剛好看到有新到的BVD內衣褲。
內衣褲,很好,由從內裡開始換新的意思。你託人轉交。卻一直不知到底交了沒?45年了,內衣褲不知已換過了多少套,但你永遠都沒問:定國,拿到了沒?尺寸對嗎?懂那意義嗎?大概朋友就是如此,有這個心意就好。
定國拿到文學大獎之後,在無法推卻下,接下了他口中不三不四的中國時報的三少四壯專欄,隨後又寫了兩本叫好叫座有得獎的書。「衝的太快了!」定國說。你知道那是極端疲累地另一種說法。他累了,你了解,就不要打擾他,只在心中念這個人;偶而,與妻子聊聊。君子之交,大概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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