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番薯歲月
細漢的夢是一區番薯園,有春天啊有風霜,
番薯的心是這爾軟,愈艱苦愈能生存。
故鄉的情是一滴番薯奶,尚歹洗啊尚久長
番薯的根是這爾深,愈掘愈大貫尚好種……。
歌者帶著磁性滄桑的嗓音,在耳邊娓娓地道出對番薯的情與故鄉的依戀。
為母親講解歌詞的內容,老人家的思緒回到年輕時在金門與番薯為伍的歲月。金門土地貧瘠和水源不足,只能種些番薯、花生、玉米、小大麥等雜糧,番薯更是貧苦金門人的主糧。當時幾乎每戶人家都種植番薯,翻鬆泥土,把小段的番薯藤整齊的插在田地裏,經過施肥、除草及培土,番薯藤會蔓延開來,大約3個月就可以收成。
採收的番薯,好的拿到市集上賣,較次等才留著自己吃。削了皮的番薯用銅銼銼成條狀,曬幹後就是安茨簽。銼番薯的艱苦日子,母親的中指至今仍留著被銼傷的疤痕。或用地瓜刀刨成厚片曬幹,成為安脯。安脯可以直接煮食,也可以碾成碎粉成安脯碎,加水慢火煮成黏糊狀的安脯糊。用「賴」皮番薯碾碎的安茨簽仔用水淘洗,白色結塊沉澱,曬乾後即成安茨粉,渣則成了餵食豬的飼料。
家裏三餐以番薯為主食,鮮品番薯或切塊煮成番薯(粥)湯,或加上安茨簽同煮,或與大麥熬煮成麥糊,過節時才加些白米與番薯同煮成番薯稀飯用來祭祖酬神。招待客人時,才會用番薯加面線或米粉。
堆積如山的安茨簽和安脯就儲存在陶製大缸裏,收藏太久的安茨簽會生蛀蟲,煮熟後湯面上浮著一層的蟲屍,「蛀蟲是可以吃的」,大家都照吃不誤。祖父曾飼養一只貓,餵食時,祖父會把貓食放在缸蓋上,貓的尿液讓安茨簽發酸,煮熟後的湯水酸得咽不下,但大家還是吃下肚。
母親還說過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故事。番薯收成後,大人就會用扁擔挑起兩粗捅番薯到後浦售賣,買主只付一些錢,不過會奉送收集的尿與粗屎,大人就裝之進空粗桶帶回家當肥料。
50年代末母親與大姐被父親接來新加坡,一家人住在美芝路的枋廊裏,枋廊對面批發蔬菜的老板時常過來借用電話,不時就送來一大箱的番薯,母親還記得番薯的塊頭比金門的大,與白米煮成粥,成了家裏日常的主糧。
90年代末我們帶著母親返鄉探親,回程時親戚送的安簽、安脯、安茨粉裝了一大半個行李箱,此後更成了每次探親之旅必帶回的金門特產。每一次返鄉,親戚們都盛情招待,餐廳裏享用的都是讓人胃口大開的美味佳肴。母親卻會要求十嬸為她烹煮番薯粥,十嬸與堂弟婦的好手藝,番薯加安簽粥再配上一桌子的好菜,飯廳裏話語聲笑聲不斷,成了我金門行最最美好的回憶。
如今,百歲的母親對番薯的喜愛依然不減,每次帶她逛超市或巴剎,都要查看番薯的品種,舉凡日本、印度尼西亞、越南、馬來西亞品種都要買來一試。不久前臺灣番薯也出口到新加坡,我們好不容易在其中一間超市買到。不論番薯粥、番薯或蒸或烤、番薯發糕、番薯糖水都是她愛吃的味道。
悠悠歲月,濃濃番薯情,或許正是老人家思念家鄉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