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樑嘴哼著、心想著：飄浮在眼前的方是一幅幽雅的景緻，以及一個醉人的美夢，他應當以誠相待、用心去追尋？還是讓這個機會從他的指隙間溜走？林森樑陷入一片迷思。中間的扶手雖然把他們的身軀隔離，但他的右手肘和她的左手肘，有時卻不經意地碰在一起。林森樑如觸電般地心中暗喜，夏明珠總是很快地把手縮回去，心中似乎沒有林森樑的影子存在著，心海裡更是平靜無波。她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銀幕，今天放映的是一部西洋文藝片，她必須依靠字幕始能明瞭其中的劇情。當初並非因自己對該片的喜好而來觀賞，純粹是跟著林森樑這位大哥哥一起來的。在夏明珠眼裡，林森樑是大學生，水準高又懂得洋文，看起洋片不必費神；而她卻是被捉來做伴的，況且，她又是他們家雇用的計分員。試想，一位高學歷、高水準的大學生，會看中她這位卑微的店員？尤其大學裡的校園、校風都是開放的，學生是在一個極端自由的體制下受教；下課後，成雙成對的男女同學總會聚在一起聊天，或在優雅的校園裡談情說愛，讓美麗的校園平添幾許羅曼蒂克的氣氛。憑林森樑帥哥型的外表，功課好、經濟又寬裕，必然會吸引許多女同學的眼光；交個女朋友，或許是輕而易舉的事，無論風水怎麼轉，也不會輪到她這位初中生。因而，夏明珠從未幻想過和林森樑之間會衍生出一份什麼式樣的感情，倘若說有，那便是兄妹之情吧！從他放寒假回來後的這一段時光，她內心裡的感覺的確是如此的。然而，不一樣的時空，往往會改變人的一切，日久生情更是常有的事，誰敢說大學生不能與初中生結成連理，一切端看他們對感情的體認，其他似乎不是問題。倘若說不能，那便是個人對愛的詮釋不盡相同，對感情心存疑惑，以及命運的多舛。

看完這場電影，夏明珠的腦海裡依然是空洞的一片。對於片中的角色，似乎也尾隨著散場的人群，消失在漆黑的戲院裡，沒有一點印象。反而是林森樑，他卻能從片中領悟到幸福的真諦，以及男女主角熟練而精湛的演技。進場時有純情的夏明珠陪伴，散場時有動人的情節在腦裡迴盪，掛在他唇角的那份笑靨久久依然沒有消失。或許，今晚是他放寒假回來後最美的一個夜晚，他不僅陶醉在動人的電影情節裡，更沉醉在夏明珠淡淡的髮香裡。倘若兩人能在這幽靜的街道上漫步，那該多好；只是戒嚴宵禁的時間快到了，武裝的憲警已上路，不一會就有刺耳的哨音響起，如果不想惹事生非，不想被羅織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快快回家絕對是上策。

別忘了，這是一個晝夜分明的社會，一盞盞的照明燈，盞盞都要套上紅黑雙層的燈罩；惟恐燈光外洩，讓對岸發覺到可襲擊的目標。然而，可能嗎？一間深二十公尺的商店，外又有三公尺的騎樓，更不是什麼軍事重地或碉堡要塞，任憑敵人有千里眼，他們依然會有軍事上的考量，亦會有重要性與選擇性的攻擊目標，難道還會像八二三炮戰時那麼瘋狂又胡亂地掃射？當權者何曾未想過這些粗淺的作戰要領，如果不這樣來劃分，或許就不能凸顯出戰地特有的色彩，隱姓化名的司令官，又怎能坐擁擎天山寨，當上這個島嶼的寨主。純樸善良的島民，一接到鄰長的通知，就彷彿接到聖旨般地遵循，只差沒有下跪接旨而已；誰敢抗命，誰敢不從，除非有皇親國戚做後盾，除非復古燃起那盞微弱的「土油燈仔」，要不，就乖乖地做一個戰地政務體制下的順民吧。願蒼天賜福於生長在這塊島嶼的人們，阿彌陀佛。

第四章

在所有的民俗節慶中，過年是比較隆重的。居民加上駐守的十萬大軍，把這個孤單的小島炒得熱鬧滾滾；尤其是正月初一的那天，防衛部在金門中學運動場舉辦民俗遊藝表演競賽，分甲、乙兩組舉行。金東、金西、南雄、金中、烈嶼等五個師列為甲組。海指部、空指部、砲指部、後指部、防砲團列為乙組。各參加單位莫不使出渾身解數，爭取最高榮譽。除了舞龍、醒獅、踩高蹺、划旱船外，還有武術和儀隊的表演，看熱鬧的觀眾把整個運動場擠得水洩不通。表演結束後，他們會轉到各駐守的鄉鎮或村莊，向商家或住民拜年，往往受拜者也會依習俗送上一個紅包向他們致謝，這也是軍民在這個島上同舟共濟、水乳交融，軍愛民、民敬軍的最好寫照。

夏明珠回家和父母團圓吃過年夜飯後，第二天一早又匆匆回到罔腰姑仔的店裡。她知道每逢駐軍放假，打打撞球、看場電影是他們唯一的消遣，過年這段時間，放假的人多，生意一定會更好。雖然她沒有放假，但罔腰姑仔並沒有虧待她，除了一個三百六的大紅包外，又買了一件新款式的短大衣送給她，並承諾要讓她補假。

(七)